“父亲,老太太那里您准备怎么交代?”贾琏骑在马上,忽然转过头问道。他虽不太清楚当年的事情,但他这个长房嫡孙忽然要常住外祖家,想来那位酷爱颜面的史太君不会太乐意。或者说,史太君不止会不乐意,更会很生气。
“交代什么?你一个文不成武不就的不成器孙儿,老太太哪有功夫成日里关注你。再说,你此去是为了前程用功,不肖孙儿这么求上进,老太太知道了也只有为你高兴的份,哪还会需要什么交代。”贾赦瞥他一眼,知道这小子心里想的什么,老神在在地回道。
所以您的打算就是,能糊弄就糊弄过去,不能糊弄就使耍赖这招?贾琏在马上笑着摇头,还别说,对付那史太君,这招还真比旁的都要好使。因为,无赖之人最怕的,就是遇上另一个更加无赖之人了。
刚回到府上,大管家赖大已经等着他们了。这一整天的,老太太都没见着大房父子俩,问邢夫人也问不出个所以然。她生怕这父子俩又出去胡闹,便派了赖大来等着,一见着人就请过去见她。而且,自从那日贾琏病愈来请安之后,史太君总觉得有些心神不宁的。
赖大管家?贾琏不动声色地上下打量着他,这就是荣国府第一豪奴啊。赖大生得一个面貌忠厚的模样,唯有偶一眨眼间才露出些精明。姿态放得很恭顺,言语却并不谄媚,说完该说的事情便闭了嘴,有些少言寡语的意思。不管怎么看,都是一副可以信任重用的样子。
不得不说,赖大生了一副作为奴才的好相貌,既不会太过蠢笨让人觉得不堪用,又不会精明外漏让人觉得不放心。更难得的是,在荣国府一众骄奴傲仆之中,这人不管心里怎么想,却始终保持着面上的恭敬,论是谁也挑不出他的毛病来。
贾琏摸了摸下巴,看着赖大意味不明的笑开了。这个人可得好好留着,还要纵容着他慢慢敛钱,就像曾经的乾隆纵容和珅一样。等什么时候缺钱了,再像曾经的嘉庆那样,抄了他的家,弄死他的人。将人架上高高的云端,再一脚踹下地狱,想想都觉得滋味不错。
虽然贾太君催得急,这父子俩还是从容地梳洗一番,换了衣裳之后才姗姗而至。又是一屋子人等着,让贾琏忽然有种要被三堂会审的感觉。史太君端坐在正中,贾政夫妇分坐在两旁,再下面是贾珠、贾元春兄妹,听说大老爷、二少爷来了皆转头看过来。
“老大,这大过年的,天儿又冷,你又带着琏儿去了哪里?不知道他年前才病了一场,身子还弱着么?”史太君嗔了贾赦一句,又向贾琏招招手,怜爱道:“琏儿快到祖母这里来,让我好好看看,可冻着没有?唉,看看这小脸白的,可见你老爷是个不会照顾人的。”
“可不是的。大伯,琏儿向来身子弱,您也该多顾着他些儿。他还是个孩子,受不得寒,这样的天气能不出门还是呆在屋里得好。即便是珠儿比琏儿大些,冬日里我也轻易不准他出门的。”王夫人怜惜地摸摸贾琏的脸,转过来对着贾赦娓娓劝道。
这几句话,充满了对失恃侄子的痛惜,也满是对粗心大伯的隐隐埋怨,生生就将贾赦比成了个不爱惜儿子的父亲。贾琏不禁在心中点头,上次见了这位二太太沉默寡言的样子,还当她真不擅言辞呢。可今日听了这几句,便可见人家不是不擅,而是太擅了。
“礼数不可废。今儿是初二,他母亲虽然已经不在了,可琏儿也该到他外祖府上拜见。别说他只是身子弱了,哪怕是病在床上下不来,就是抬也该抬了去的。想来二弟妹的娘家并不在京里,自然不用操这种心。”贾赦面上不变,语气平平地说道。
“你们去了周家?”史太君一惊,没等贾赦说完就大声问道。她原本握着贾琏的手,怜爱地摩挲着,这会儿也猛地握紧。她原就觉得心神不宁,现在果然应验了。这老大不声不响地,竟然带着琏儿登了周家的门。史太君的脸色立刻阴沉下来,惊疑不定地盯着贾赦。
当年两家闹得那样僵,这七八年了都互不登门,怎么现在老大忽然就想起来要带着贾琏上门去拜见了呢?周氏去的时候,贾琏才两三岁,这些年也没人提起过,恐怕他根本就不知道自己还有外祖。老大这是怎么了,忽然想起他们家?就为的给她添堵?
史太君倒不是怕周家,只是她从来就跟周家老太太不对付。俩人是亲家,都是一品诰命,按说史太君是国公夫人,周老太太只是侯夫人,该以史太君为尊。可偏偏不是这样,周老太太是有御赐封号的,又有公主的食邑,处处压了史太君一头。
而且,史太君也很看不上周老太太,一个女人家竟会些舞枪弄棒的东西,实在是没有规矩体统。有鉴于此,她也不喜欢原先的大媳妇周氏,觉得周家根基浅薄,又觉得那样的母亲教导不出什么大家闺秀来,配不上他们荣国府的门第。
后来周氏去了,那也是她自己不争气罢了,那家人竟然还敢闹上门来,实在是不成体统得很。看他们家那后继无人的样子,竟然还敢得罪荣国府,是再没有眼色的了。贾府虽然不算子嗣兴旺,可四王八公、四大家族都是盘在一起的,其实周家这样的新贵能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