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闹剧,以贾赦、贾琏父子愤愤不平离去而结束。垂花门外,留下了一地或错愕,或愤怒的人。只是罚了一个丫鬟,事情虽然不大,却在荣国府的下人心中留下了痕迹——大老爷原来也有这么给力的时候。那可是云雀啊,老太太身边最得力的心腹,这说打就打了。
荣庆堂上房,史太君坐在那儿,脸色阴沉地半阖着眼,好半晌才吩咐道:“政儿,拿帖子去请王太医,就说我今日气着了厥过去两回,快请他来救命。”王太医是荣国府的老相识,老国公还在世的时候,就常被请来给府里的人诊病。
贾政恭敬地领命去了,只是脸上仍是有些迷茫的神情。这也不怪他,大房两父子这些日子实在太反常了,让他有点晕头转向找不着北的感觉。
往日,他大哥贾赦是个万事不管的,只要不缺他的银子花用,被挤出正堂都没二话;侄儿贾琏又是个懵懂顽童,不太亲近父母,反倒跟他和王氏更亲近些,又喜欢粘着元春,对珠儿也颇为崇拜。可自从贾琏上次病愈之后,这父子俩都性情大变,充满斗志起来。
其实,不光是贾政晕头转向摸不着头脑,荣庆堂的这几个人也都是如此。贾珠平日都在用功读书少在内宅,所以也只是诧异而已,可三个心里有鬼的老中青女人们就想得深了。尤其是王夫人,自从听贾赦提起周家就一直沉默到现在,她想的更深远。
当年,贾瑚和周氏的死,虽不是她亲自动的手,可也没少了她的推波助澜。再加上年前贾琏掉进冰池子里的事,王夫人心中一紧。难道,是她莽撞了,让大房那父子俩看出什么端倪来了?要不,为什么多年不曾提起周家,偏偏在这时候提起来,还要把贾琏送过去常住。
越想,王夫人就越觉得害怕。她不由得把这些年做过的事,细细地捋了一遍,寻思着是不是哪里漏了马脚。她想得入神,便没听到史太君的呼唤,还是元春在一边轻推了她一下,才反应过来,“老太太,有什么事,请您尽管吩咐。”
“明日是初三,赤狗.日,不宜走亲访友,你命人守好这府里,任何人不准出门;但凡有客来的都回了,咱们家闭门谢客。过两日再有客来,我身子不爽利,也不要往我这里引了,在你那边招待吧。”史太君暗暗瞪她一眼,却没说什么,只吩咐道。
看来,这老东西是要把事情闹大啊。叫老爷去请相熟的太医,就是要坐实了她被大房气病;大过年又不见客,是要她好好宣扬大房的不孝。明明知道明日周家要来接贾琏,却偏偏不准人出门,也不准客进门,这就是要明晃晃的打脸,大房那两个到时少不得又要闹一场。
可惜,老东西也不想想,大房那院子又不是没门,她这个做弟妹的能不能去管大伯的院门。或者,老东西根本就是知道,却还是逼着她去出头得罪大房那两个。算盘打得真好,难怪人都说老奸巨猾呢。虽然心中不满,王夫人还是木着脸答应下来。
“还有珠儿,你已然进学,也改在外面多走动走动。今年恰逢大比之年,京里汇聚了许多士子们,你往后总归是要入仕的,去与他们结识一番,也好显显你的才学。”这还不算完,史太君又拉住贾珠的手吩咐,一点也不担心她孙儿只是个秀才会不会露怯。
贾珠对此不怎么愿意,他去年秋闱失利正不自在呢,现在要去见那些举子们,更觉得矮人家一头。况且,他已经决意刻苦用功,以图下一科能够榜上有名,实在不愿意将时间浪费在与人交际上。可老太太既然这样吩咐了,他也只能不甘不愿地应了。
“元丫头明年要选秀,快没几日松泛日子了。趁着这个年下,很该多出门走动走动。老二家的,你要安排好,出门时带上她。另外,多为元丫头准备些好衣裳首饰,别怕花钱,就从公中出,省得人家笑话咱们荣国府。”史太君一个不漏地指派差事。
“是,就知道老太太最心疼孙女了。”元春比较开心,能得好东西,还能出门走动,对于一个深闺小姐来说,是个美差。当然,她心中也清楚老太太真正的用意,不外是让她装作无意地坏了大伯他们的名声。最好,能把大伯从爵位上拉下来,让她父亲承了爵才好呢!
等一一点了名,史太君才唤了丫鬟婆子们进来伺候,她自己也半躺在元春怀里哼哼唧唧起来。她那发福的身子,一个顶上元春两个还多,王夫人不忍女儿辛苦,连声支使着让人把她抬进屋里去,放在床上躺好。
“父亲,此时荣庆堂估计正热闹着,咱们不在好么?”贾琏坐在贾赦对面的炕上,手里拿着一个玉件儿把玩,口中漫不经心地问道。都不用派人去探就能猜想,史太君今日受了这样的忤逆,又怎会忍气吞声地消停下来。这会儿,恐怕太医已经登门了吧?
贾赦手里也是一件玩意儿,是一把古扇。他斜了儿子一眼,哼笑一声,“无妨。你不用担心我因莽撞,丢了脑袋上的爵位。当年我能继承这爵位,靠的也不是孝顺父母,而是有个好外家。只要岳父岳母安好,这爵位就轮不到老二那个假正经。”
“哦?这里面还有什么隐情不成?”贾琏好奇地问道。从便宜爹话语的字里行间,不难听出他对父母颇有不满。史太君的偏心他已经见识过,却无缘见识贾代善是如何对待两个儿子的。但他也觉得贾赦有些怨天尤人,他自己若真是争气,早自己挣个爵位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