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绮年垂着头,不说话。少女那双白得透明的手,因为握得太紧,手背里的青筋正用力崩着。
林嗣宗担忧地望着低头不语的女儿。
半晌,少女抬头看一眼父亲,她眉细而上扬,乍一看,就有点傲慢的错觉,然而这幅傲慢的表象下,是极度的疲惫:“父亲,你不必说了,好好养病。让儿再想想。”
她抬手:“儿告退了。”
她转身要出去的时候,听到父亲在背后喊她,无奈:“儿啊……你莫要再和寿宗争执了。以后……府里的家业和户主,到底还是你大兄的。”
林嗣宗苦笑:“儿啊,我可以拿家业大半都来当你的嫁妆。可是林家到底还是要传承香火的。”
她听了,没有再说话,只是推开了房门,走了出去。
在推开父亲院子大门的时候,橘红的夕阳已经开始垂落。
天边有黑点穿过散漫的红云,是鸦叫声声,嘶哑而凄凉。
大门外空无一人,草丛堆里有虫鸣。
傍晚的风鼓起她宽大的衣袖。她抬头看着落日,凝视许久,终于闭目:“世事负我。”
这一个傍晚,在落日的余辉里,林绮年在院子里喝得醉醺醺,换下道袍,穿着女儿装扮的襦裙,一手拿起一把做装饰的剑,一手提着一壶酒,就要出府门。
府里的下人可吓坏了,一个劲要拦着这位姑奶奶。奶嬷嬷苦劝道:“大娘子,您已经议亲了,可要收敛一些。平日就有人说您是恃才傲物,老爷苦苦压着这些人的多嘴。今日您要是这样女子打扮,还拿着剑出去逛一圈,还哪来的名声可言?老爷都压不住了。”
林绮年眯着眼,雪白的脸颊上晕红若霞,手里的剑拿得歪歪扭扭。她平日里傲慢,今天才发现,往日里自己以为的特立独行,只是全仗了阿爹的庇佑。
她喝道:“滚开!”她举起剑,奶嬷嬷看她这酒疯子样,赶紧让开了。
手持凶器,又是府里的娘子。哪个下人都不敢拦她,只怕砍到自己身上。
她就这样,一路跌跌撞撞,出了府门。
穿过府门前的竹林,她看见荷花池边系着一芦花舟。她踉跄地上了芦花舟,拿剑削断绳子,就跌坐在缓缓飘开的芦花舟上,开始很汹的提起酒壶就灌。
不知道她酒晕了多久,渐渐地,月亮已经升上来了。
月光照在满池的枯荷上,照在波光粼粼的水面。好像一层梦中的银白薄纱笼下来。
她乘着酒意,在芦花舟上开始舞剑。她自小体弱,因此父亲找人教过她一点强身健体的剑术。
万里长空,悬着一轮孤月。
照着烟波里舞剑的孤独人。
壮士弄剑志难酬。
府里人在家门边找到林绮年的时候,都松了一口气,还好她没跑太远。
在婆子们驾着她要回府的时候,却听到醉醺醺的她,一路放声而笑,喊着:“可笑!可笑!”
不知道笑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