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沅又是一觉睡得香甜。
自从回到这个年龄之后,她不管心里有多大的事都能睡得着了。不像十几年后,总是睡不着,睡不安,与其说是心里挂念的事太多,不如说是心中空空荡荡,数的都是过去,横一道竖一道的,都是伤,都是悔。
昨天和燕王偷偷见了面这样的事情,藏在心里她也没怕,该睡就睡,还睡得很香。
一大早上醒来,清沅坐在床上又把家书看了一遍,才小心收在匣子里。刚梳洗装扮好,安平公主那边就派了身边的宫女过来传话说,公主请她过去。
清沅惊讶:“公主这么早就起身了?”
宫人笑道:“可不是么,比在宫里醒得早多了。一起身就说叫大家一起到她那里去,估摸着又想出去玩。”
安平是知道今日过午就要回宫了,所以这半天时间她一点不想在屋子里呆着。一早上就召齐了人,几个公主县主,带上伴读,还有女官宫人,一大群人一起去游湖了。
昨日也游了湖,但安平觉得没有尽兴,而且皇后在船上,她总觉得拘束。
今日大家一上了船,安平就又笑又闹,一大早就精力无穷的样子。清沅看着她这样子,心想,也难怪顾皇后常常对人感慨,安平和太子生错了,要是太子有安平这样的好身体就好了。或者两个人换一换,安平是个男孩,太子是个女孩,她也不用那么担忧了。
安平这样兴奋,她身边的宫人都更加小心,都怕公主在湖上出意外。安平一到甲板上,就有一堆人跟着护着。
船头船尾都有深谙水性的船娘,以防万一。
安平公主和年龄最小的永贞公主最兴奋,两个人在甲板上跑来跑去。
金泉公主因昨日睡得晚,今日起得早,这时候还有些倦意,只是拖着宁馨说话。这两个人一见面就凑在一起说话。
清沅和棠婳之前委婉提醒过宁馨,但宁馨显然已经被金泉迷住了。自家姐妹哪有高高在上的公主说话有分量呢。
清沅这时候又不能上去强行把宁馨和金泉公主拉开。
清沅和棠婳一起拿了钓竿,不过是做做样子,两人靠在船边说话。一边盯着在她们身边跑来跑去的安平公主。
闹了一会儿安平公主总算静下来了,永贞公主也累坏了。清沅劝安平歇一歇,安平才回到船舱中,大家一起坐下来喝喝茶,说说话,看看风景。
怀恩县主与安平公主说了她下个月做生日的事情,问安平去不去玩一天。
安平笑道:“姑姑那里我有段日子没去了,只要母后放我去我一定去!”
只要是能出宫玩的机会,安平是不会放过的。
怀恩这才淡淡笑了。
安平看着她,忽然道:“你眼睛怎么了?”
安平这么一说,众人都看向怀恩。
怀恩县主眼皮略有些肿,脸上不够精神。听安平问起,怀恩县主就道:“夜里没睡好,做了噩梦,过一会儿就好了。”
安平又看了她一样,才笑道:“难为你们一早就陪着我了,估计都没睡够。”
大家立刻都笑着说一会儿午后回去的时候在车上补眠。
她们又在船上看了渔娘溜溜的钓了几条鱼上来,赞叹不已。在湖上玩了一大圈才回去。
这时候留下收拾行李的宫人已经把东西都收拾好了。大家又去了皇后那边请安,在那里再玩一会儿。
太子和燕王也在。
两人正在隔间里欣赏行宫收藏的书和字画。见到安平等人进来,太子透过窗户向她们招招手,示意她们过去。
清沅跟着安平过去,她们给太子行了礼。太子看着清沅只是微笑,没有提信的事情。他只说:“听说行宫收了几幅空舟的画,咱们再去找一找吧。”
宫人要去找,太子道:“你们找就没意思了,咱们去找吧。看谁先找齐三幅空舟的画。”
在宫中他们常常玩这样的寻宝游戏。安平也喜欢玩这个。大家就一起进了藏书阁里,燕王似乎兴致缺缺,只是在入口处随手拿了本书就靠在窗边看起来。
太子就笑道:“你这是还没玩就认输了么?”
燕王哼了一声,道:“你快去吧,里面都是等你的。”
太子道:“你说这话就没劲了。”
燕王假笑一下,说:“我一会儿来。”
在高高的藏书架之间,大家小心翻找,不敢弄坏藏书和画卷。此处行宫皇帝皇后一年总会来住个几次,所以宫人总是小心维护,藏书阁虽古旧,但并不脏乱。
清沅往深处走去,像是往自己的记忆深处走去一样。
上辈子这时候第一次来大雁湖行宫游玩的时候,并没有这一节。她不知道这一次在这里会发生什么。
但是上辈子后来再来这里的时候,太子在这藏书阁里和她一起,避开其他人,躲在这里说话。
太子在这里第一次握了她的手。
清沅回忆着过去,轻轻翻检着几卷画轴,忽然就听到有人在她耳边说:“信收到了么?”
清沅一回头,就见太子正站在她身后。
太子微笑着看着清沅。清沅微微抬起下巴就与他目光齐平,她心中一时颤动,她一直想着的,就是这样与他没有阻隔,没有距离,只有他们两个人。她有太多的话想告诉他,想提醒他,向他倾诉,但此刻她什么都不能说。
她只能点点头,说:“收到了。”
她没有说谢,但谢意已经从她的神色和眼睛中传达了。
太子拿起一幅古画,慢慢展开,他低声微笑着问:“有收到什么好消息吗?”
清沅伸手帮他一起展开那幅画,说:“家中平安,就是最好的消息。”
太子看看她,说:“还有呢?”
清沅柔声道:“还有,我的小妹改了名字,叫清泠。好听极了。”
两人只是对视,太子忽然问:“清沅,你为什么有点儿伤心?”
清沅心中大声说,她看到他,欢喜还来不及,怎么会伤心!但是也许他是对的,她一看到他,总会想起太多过去。
清沅垂下眼睛,说:“我都没察觉到,我能伤心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