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西山城早早封城:任何人不得外出,任何人不得入内!一箭火光划破长空,还未落下,一箭又起,随即一箭接着一箭,如雨一般密集的落向那些帐篷,不消片刻,便火光漫天。城外哀嚎遍地,城中却异常安静,乌黑的烟弥漫在西山城的上空,经久不散。足足有三日,西山城都笼罩在一种沉默的气氛当中,没人敢提及那天的事,更没人敢出城。
最可怕的,是城里的医工都消失了。
城里最先有异样的是小孩子,只要一入夜,小儿便哭闹不止——哭累了睡,醒了继续哭,哪怕是嗓子哭哑了,也不能消停……父母束手无策,医工找不到,只能喂孩子安眠的药。可是这种情况越来越多,到最后不止孩子,城里所有人都相继出现异常,他们同孩子一起头疼难受,浑身燥热,奇痒难耐,却不知是得了什么病。一些平日里看着体格精壮的大老爷们,在夜里哭喊起来比孩子还要恐怖,动起手来更难以控制,弄得城里人心惶惶,都道是孟城主屠杀白家村的报应。
孟凡明不见任何人,阮岐只好找到孟夫人,求她放医工们出来。直到这时,孟夫人才告诉阮岐,不是孟凡明要囚禁医工,而是那些医工比城里人都更早得上这怪病,他们束手无策,不愿出来传染旁人,一心等死。
阮岐没得病,人却快要被逼疯了,他跑出城,面对一地骨灰,跪地磕了三个响头:“千错万错都是我阮岐的错,是我放的火,你们要找就来找我!放过无辜的人!”
“何人无辜?”
察觉到身侧有人,阮岐起身呵斥:“什么人!”他再定睛一瞧,顿时心虚,“你是人是鬼?”
百里思霈褪去伪装,漂亮的脸蛋干净白皙,一身月白蝶纹束衣,白玉流苏绣花鞋,端得是大家闺秀的模样,说话时眼波流转,比耳旁的流苏簪曲形蝴蝶簪还要灵动,声音似潺潺溪水般清透:“你不要怕,我不会伤你。”
“是你下的毒!”
“聪明。”
阮岐如临大敌:“你究竟是什么人?有什么目的?”
百里思霈展示了一下自己手提的小药箱,微微一笑:“我下的毒,只有我能解。”
阮岐将人请回城,终于敲开孟凡明的房门,一进屋,却被屋内的情形吓了一跳——此时孟凡明昏迷在床,眉头紧锁,双手十指红肿不堪,远远看起来就像胡萝卜,还是那种快要腐烂的胡萝卜。
“好好的人就这样了……”孟夫人忍不住伤心的哭起来,“阿明的手,疼得都不能碰水,我就每天为他洗脸,洗脚,可后来他的脚也开始肿,穿不上鞋,连站都站不起来……”
百里思霈道:“脸也开始肿了吧。”
孟夫人哭声一停,跑到床前端详着自己夫君的模样,忽然发现了什么,一下子跌坐在地,哭天抹泪:“难怪一直睡,一直睡,原来眼皮都肿得睁不开了……你怎么不说话,你是不是说不出来……呜呜呜……”
百里思霈走到孟凡明面前,喂了他一颗红色的小药丸,便提起小药箱转身离开。阮岐始终紧盯着百里思霈的一举一动,怎么可能放她走,直接拦在门前:“你要去哪?”
“他吃了解药,毒已经解了,只是消肿需要时间。明日他就能睁眼,能说话了。”
“那你也不能走!”
“谁说我要走了。”
百里思霈微微一笑,拍了拍小药箱:“我是来拯救西山城的,你若拦着我不去给山下的百姓们解毒,耽误了时辰,等明日你们的城主醒了,这里恐怕已经是座空城了。”
“你!”
“你以为……”百里思霈缓缓凑上前,一点点贴近阮岐的耳朵,轻笑起来,“我为什么留着你好端端站在这里?”
一股淡淡的香气扑鼻而来,阮岐起先一愣,再想推开,才发现人早已推开门溜走了。阮岐推了个空,站在原地久久不能回神:难道说,什么人平安无事,什么人中毒身亡,都是这个女人在控制的吗?
安抚了一下孟夫人,阮岐起身追了出去。
追上百里思霈的功夫,她已经解到第八阶的毒,面对阮岐的愤怒,她不屑一顾:“现在城里由你主事,你照我说的做,我能放你们西山城一条生路。你若不从,这里就是下一个白家村。”
这女人将生死说得那样轻描淡写,阮岐脑子一热,拔刀架在她的脖颈之上,怒目切齿:“我现在就要了你的命。”
百里思霈扭头,顺着他的刀看向他的眼睛,轻蔑一笑:“顾兰教出来的蠢徒弟。”
……
第二日,孟凡明的脸消肿了,他睁开眼,入眼见到的第一个人,就是一直守在自己病塌前的夫人,“棠棠……”还未来得及开口安慰夫人几句,第二眼他就看到了百里思霈,“这位是?”
孟夫人介绍道:“是这位女医工救了你,她说你中毒了,一颗药丸就给你解了毒,她还为全城的百姓解了毒……”
孟凡明见她面善,歉意地点了点头:“恩人,请恕孟某不能下地拜谢。”
孟夫人见孟凡明醒了,近日来的苦闷之情一扫而空,只留下万分感激:“恩人,你救了我夫君,救了西山城,我们定要为你刻碑立传!是不是阿明?”
“二位不必客气,这些本就是我的分内之事。”
“还未请教姑娘名讳?”
“我姓百里,名思霈。”
孟凡明身子一僵,那股莫名其妙的面善终于有了解释,再次抬眼,他眼中唯有震惊:“竟然是你?”
“是我。”百里思霈笑容可掬,“你们唤我霈儿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