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晋摇了摇头:“执棋的?人太多了,太子,七王,十四,甚至更多,或是高高在上的?殿下,或是位高权重?的?朝臣,我人微言轻,只想知道身为棋子?,应当怎么做。”
柳朝明道:“既身为棋子?,那便做你?该做的?。”
他穿过甬道尽头的?门,拾阶而上,广袤的?轩辕台一下子?扑入眼帘,满天满地都是落雪纷纷。
“在这乱局之中,执棋者?众,这是坏事,也是好事,沧海横流,谁又能真正做到把控全局?”
苏晋垂眸又是一笑:“大人的?意思是,执棋者?众,所以执棋人有时亦作棋子??”她一顿,问道:“这可是大人的切身体会?”
柳朝明却没答这话,而是反问:“你?身为女子,却深陷危局,为何?”
苏晋愣了愣,片刻又明白过来。
是了,她身为女子?,却执意留在仕途,其目的或许更比天下男子单纯许多。
她不为平步青云加官进爵,也不为千古流芳名垂青史,若非心怀明月想以一苇渡江,何至于将自己置于险境?
柳朝明亦抬眸望向这漫天落雪说道:“所谓坚守本心,从来不会是一条坦途,你?所往之处横亘山川河流,目之所及或有乌云蔽日,但你?胸怀坦荡,何须在意谁会搅弄风云,只要心中明月常在,总有揽月之日。”
苏晋沉吟许久,轻声道:“大人是说,但行好事,不问前程?”
柳朝明淡淡道:“你?若这么想。”
苏晋又思?索了一阵:“所以不交僧道,便是好人(注1)?”她说着,忽然自顾自地笑了,“大人曾经做棋子?时,可是将佛经道经都抄过不少?”
柳朝明眉心微微一蹙,觉得她又将那幅巧言令色的花头端了出来,可别过脸去看?,却见她侧颜笑靥未褪,竟像是真地找到乐子?一般。
柳朝明一时有些恍然。
他还记得初遇苏晋是暮春,她眼中苍莽如秦淮连天的风雨,绵延不去,后来直至她升任巡按离开京师,他也只见她真正笑过一回,是在得知晁清还活着之时,而那个笑容,也是转瞬即逝的?。
而今不知是否是他错觉,苏时雨自巡按归来,脸上的?笑容忽然多了起来。
像是被忽袭而来的清风带着暖意消融了心中冰雪,亦或有苍穹倾洒下日光洗去眉间萧索,伶仃小半生的?眸子里火色渐褪,染上半壁春光。
只是不知她的?光风霁月从何而来。
柳朝明看着苏晋的?笑颜,淡漠的?眸光倏尔变得柔和,他转回头,没甚么表情地说道:“佛经道经抄得不多,账倒是记了不少,头一条便是京师衙门的苏知事欠了我都察院二十大板,至今未曾上门来领。”
苏晋听了这话,不由怔住。好不容易想起仕子?闹事后,她因未能平息态势,有负所托,确实跟都察院欠了二十大板至今未能兑现。
她细细思?量了一阵,刚想说甚么,抬眸却见轩辕台一侧跌跌撞撞跑来一人,竟是宫前殿的管事牌子?张公公,隔得老远就唤了一声:“柳大人留步。”
苏晋心中浮上不好的预感。
吊死在宫前苑的?璃美人死相可怖,至今还如一道阴影笼在她心头。
可璃美人是后宫之人,出了再大的乱子也该由皇上或皇贵妃来审,这张公公跑来找左都御史做甚么?
难不成又出了别的乱子?
果不其然,张公公一到柳朝明跟前便跪拜道:“柳大人,宫前殿出大事了,皇贵妃娘娘,淇妃娘娘,几?位殿下还有大臣都来了,眼下那头指明让左都御史大人,佥都御史大人过去。”
柳朝明眉头一皱,皇贵妃与淇妃均在,何以让他这名外臣过去?
张公公见他似有不悦,忙不迭将事情的?缘由一一道来,又解释说:“原本十三殿下已将一切事宜安排妥当,谁知太子?殿下来了之后,命羽林卫逐一自查,后来竟在羽林卫副指挥使钱煜钱大人身上搜出璃美人常用的簪花。之后太医院的医正为璃美人验过尸身后,说她临死前被人凌|辱过,而她身上,也搜出了钱大人的令牌,是故殿下怀疑……怀疑是钱煜大人将璃美人凌|辱之后杀害的。”
柳朝明淡淡道:“既这样,拖去宗人府审问便是。”
张公公道:“是这个理没错,可是,大人您也知道钱大人的身份,钱尚书得知此事,当下便赶来伸冤了。”
苏晋甫一听这张公公提起钱煜,还在感慨这朝中何以如此多姓钱的。
户部尚书钱之涣是一个,左副都御史钱三儿又是一个,而今听说钱之涣赶来伸冤,她才反应过来,敢情这还是一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