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任凭泪落如断线之雨,苏晋却狠狠咬住牙关,直咬得整个人都在微微发颤,也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苏晋自己知道为何流泪了。
她想自己终于还是撑不?住,自昭觉寺之变之后,她辗转奔波,夜不?成寐,却徒劳无功,朱南羡一身伤重依然命悬一线,沈奚受尽屈辱更是生死不知,而今就连心中高悬的明月也要坠了吗?
她隔着泪眼看向柳朝明,忽然觉得可笑。
孟老御史她都没见过,其实哪怕在今日之前,她心中御史该有的样子,都不是老御史,而是柳朝明。
所?以她宁肯信他布局称病只是为置身事外,手握极权不?过为制衡朱沢微。
她曾见过他断案时的刚直不阿,见过他问讯时的严谨缜密,她知他勤勉克己,旰食宵衣,甚至觉得他近似于无情的苛刻都是好的。
苏晋那时候想,她也该成为这样的御史。
然而行舟至今,乍见满室火光,才发现原来引路人并非月下人。
他端然立在火色照不到的暗影里,立在旋涡中心,立在暗夜最?深最黑暗处。
而当初令自己亟亟行舟而往的月下人,不?过是幻影。
柳朝明愣愣地看着苏晋的眸色自泪光里渐渐转黯,看着她垂下眼帘,不?再说话,然后折转身,推开暗室的门,慢慢地走了出去。
柳朝明只觉得胸口空茫一片像是漏着风,又像有人拿刀劈山断海一般将他心头思绪齐头斩断,一下子什么念想也没了。
好半晌,他才动了一下,脚步不受控制般,朝暗室外走去。
原来苏晋没有走远。
她就蹲在中院一棵老树下,抬起手背,一下又一下,慢慢地抹着眼泪。
柳朝明觉得自己就像被钉在了原地,不?能上前,也无法后退,可每她抹一下泪,就觉得有人拿着子午钉,一根一根钉在他心里。
苏晋觉得自己不?是难过,她只是太失望,太害怕了,她其实很?怕东宫护卫不利,朱南羡没命了她要怎么办,也怕太医院救治不及,沈奚醒不?过来了又该怎么办,她甚至不知道在这样的朝纲中,在这样的危局下,她该怎么去守那个忠于苍天忠于本心,为民生?请命的志,她说过今生?今世不?悔此志的,可她现在陷在这旋涡中就要喘不?过气来。
人这一生?,总会遇到这样的绝境,你环目四顾,发现身边无人可依无人可靠,甚至连心中信念都已崩塌殆尽。这时候,你所?能倚仗的唯有腿下双足,你要一个人撑着慢慢站起来,然后告诉自己,不?要想太多,不?能想太多,要走下去,一直走下去。
所?幸当年谢相去世,这样的绝境苏晋已遇到过一次。
彼时她躲在尸腐味极重的草垛子里,任拉车人拉着自己远离故居,然后兀自从牛车上摔下来,一个人蹲在荒径旁的老树下流了一天一夜眼泪。
然后知道伤悲无意,忧愤无意,寡断优柔更无意。
人这一生?,唯有向前。
脸上的泪渍渐渐干了,眼底也再无新的泪涌出,苏晋慢慢站起来,她似乎知道柳朝明就站在不远处,却并不?看他,而是平视着前方道:“当初许下的志,时雨自己去守;被云遮了的明月,时雨载舟去寻。”
“大人高志,恕时雨不明,但大人的话时雨听明白了。”
“自此今日,你我之间没有正道,没有大义,没有苍生?黎民与初心,只有,立场。”
说完这话,苏晋便转身往太医院而去了。
守在太医院的金吾卫还没来知会她,可她却觉得自己在这都察院多一刻都呆不?下去了。
夜色沉沉的,却并不?暗,国丧之日整个宫禁缟素一片,连楼阙下悬着的灯笼也是白色的,远远看去,就像有谁在还未化去的雪上点了一簇又一簇野火。
苏晋到了太医院,就看医正方徐正自里间暖阁里退出来,见了她行了个礼道:“苏大人。”
苏晋见他脸上似有忧色,心下一沉,问道:“方大人,沈大人怎么样了?”
方徐道:“下官为沈大人上?好药时,倒是醒过来一回,却只是睁开眼,也不?知怎么,与他说话竟是没反应似的,下官怕他或听不见或视不?见,就斗胆,提了一句太子妃,随后沈大人就将眼合上?,怎么唤都唤不醒了。”
作者有话要说:
虽然我很早以前就提过,但我现在依然有必要再提一次。
本文唯一正确站队,之哥。
本文唯一正确政治立场,之哥。
希望大家在各(慌)抒(张)己(站)见(队)的同时,注意爱护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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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节过完了,差不多也虐完了,真的,之后不会一下子就好起来,大概差不多一点一滴好起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