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什么意思,我只不过要回一些我应得的东西。包括父皇留给我的这个国家,这座宫殿,也包括熙朝皇帝送给我的公主。”
嵬名霄站在她身边,亦在看远处的雪山。言语间,温和而惆怅,就像在跟一个好朋友,谈一些掏心窝的好事情:
“其实,我也不是贪心之人。比如,你的嫁妆,那一百零八车财物,还有三万骑兵,我也不要了;你和裴煊使诡计,让我在玉京受了三月牢狱之灾,我也不计较了。看在你毕竟出钱出力出人帮了我的份上,我娶你做这夏国的皇后,做这夏宫的女主人,如何?”
夜长欢笑。
她心中在想,人的心,原来可以藏得这么深,亦如嵬名霄,日日隐忍,豁达,谦卑,表现得如浮萍般随波逐流,如影子般无足轻重,但那些小愁大怨,陈年谷子烂芝麻的事情,恐怕是夜夜都在掰着指头数的;人的欲,也可以这么浅,亦如她自己。她不稀罕的人,不稀罕的荣华,就算是递到她面前,硬是一点吸引力都没有。
她只想回去。
“你不用等什么,裴煊不会来。”嵬名霄转头看了看她,一眼就看进了她的心里面。
“……”裴煊怎么会不来?他一定会来救她的。夜长欢嘴上浅笑不答,心里却柔成一池水,温暖,笃定,信任。
“你离开那天,他晕倒的事情,是真,他的心疾,不是病,而是毒。是夏国人下在他身上的慢毒,劳累过度,或是严寒之季,易发心悸之症,继而晕厥,这还不算什么,若此毒长期不解,浸入骨血,他活不过三十岁……”
嵬名霄顿了顿,似是想抬手来抚她的脸,却被夜长欢眼疾手快地,一个扬手打开。他亦不计较,转头回去,冲着对面远处的雪山,继续说他的秘辛:
“你不要用那种恶毒的眼神看着我,也不要问我为什么知道裴煊的秘密,父皇将夏国的密探与情报交给我掌管,还是有好几年了,我自然知道。裴家世代镇守延州,我父皇想要举兵南下,却始终越不过西北防线,他便总想着,用什么投机取巧的办法,终结这个噩梦。这个办法,现在想来,也是够蠢,我父皇他……自以为长命百岁,千秋万代,却没想到,连裴世勋都活得比他长,再者,我就觉得奇怪,他难道没有想过,就算没有裴家的将领,熙朝还有那么多将才……”
嵬名霄打开了话匣子,声音缓和,态度友好,将夏国人的这桩阴损招使,娓娓道来。
夜长欢咬了咬唇,心里恨得痒痒,却小心地揣测着,从嵬名霄那一大堆牢骚怨言中,寻找他的真正意思。
“这毒,可有解?”
“无解!”嵬名霄答得异常干脆,迅速地瞥了她一眼,便移开了目光,喉结滚动,像在吞咽。
夜长欢目不转睛地看着嵬名霄。从那飘忽的眼神和吞咽的动作,她笃定,嵬名霄在说假话。如果真是无解,他就没必要跟她啰里啰嗦说这么多话,跟她说了这么多,不就是想拿裴煊来要挟她吗?
好吧,她接受要挟。
“你先救他。”
“然后呢?”嵬名霄竟不再坚持那无解之说,转而问她的后话。
“然后……我也许可以考虑考虑,你的要求。”
明明是有求于人,夜长欢说来,却带些许居高临下。不就是谈交易,讲条件吗?她现在已经越来越会谈了。嵬名霄使计骗她到凉城来,不就是还想借她和亲公主的身份,抬出熙朝作靠山,帮助他镇压异己,稳定人心,坐稳江山吗?
要想有所求,就必须有所付出。她亦然,嵬名霄亦然。
“哈哈哈……”嵬名霄转头认真地看了她片刻,突然一阵大笑,笑罢,便凝了神色,换了一副面目,冷冷说来:
“你太自以为是了,你觉得,你现在还有什么本钱,可以跟我谈条件?你不要以为,我想娶你做夏国皇后,是喜欢你,是非你不可。皇后之位,只不过是我对熙朝皇帝表示的一份诚意而已。如果你实在不愿意,也无妨……”
嵬名霄转过身来,将她迫在大柱上,抓住她的双肩,形如魔鬼,声如利剑:
“你不用担心我会逼你就范,我对你没有兴趣,一个嫁了三次的女人,还有一个长期厮混的情人,这样的女人,我实在是提不起兴致;你也不用仗着自己的姿色,企图引诱我,夏国的女人,如今是排着队地等着我的临幸,我要什么样的女人,都会有;甚至,你也不用去想以死相逼,你信不信,就算你死了八百年,山高路远,熙朝人也不会知道。”
夜长欢软了身子,靠在柱子上,慢慢地往地上滑,嵬名霄抓住她的肩头,将她往上提了提,大概是要她把话听完的意思:
“我需要的,只不过是向世人证明,你在这座皇宫里,证明我履行着两国的盟约,仅此而已,死活都无妨。”
说完,这才松了抓在她双肩上的手,转身离去,任由她滑落至地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