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
白素贞还是第一次违了做妖的规矩,头一回尝到被术法反噬的滋味儿。起初还是敖烈握着白素贞的手,到后来就变成了白素贞反握住敖烈的手,而且攥得越来越紧。
“你怎么了?”敖烈正指挥着家丁把成亲要用的东西一样一样往敖府搬,原本蒙古军来的时候,临安城里的铺子都关了门,各家各户的人都在想办法保命。可是敖家军又把蒙古人都打走了,敖少将军又准备在这个大日子里成婚,关上的店门自然又打开,临安城里的人全都在想尽法子让敖烈的婚事办得漂漂亮亮的。
白素贞摇头道:“我没什么事,只是需要好好歇一歇。”
“你脸色不太好,手又出汗,还有些凉。”敖烈摸了摸白素贞的额头,“今日是我和白姑娘大喜的日子,你可千万不能出什么意外啊。”
“我不会的。”白素贞笑着,“你忘了我可不是个娇娇弱弱的凡人姑娘,就算有什么,也会很快恢复。”
“可不准骗我。”敖烈从怀里摸出一方帕子,擦掉白素贞脸上的汗,“其实,你我就这么匆匆成婚,我觉得委实有些对不住你。”
“你若真的觉得对不住我,将来再补一次也无妨。”白素贞温柔地笑着。
“好。”敖烈摸着白素贞掉起来的马尾,眼睛里面都是温柔。
敖家军出手,敖府很快就挂起了大红灯笼、大红绸子,敖烈的卧房也布置成喜房。
小青混在丫鬟里面帮白素贞换喜服,“姐姐你为了这个敖三公子,真是什么都做了。”
“你知道了?”白素贞的脸色还有些白,拿最红的胭脂涂上去,对比度还很明显。
“姐姐你不会真的以为我就袖手旁观了吧?”小青把步摇插到白素贞的头上,“动用术法改变了这场仗的胜负,姐姐你可真能牺牲自己。也就是你这种修炼时间长,还有黎山老母她老人家护着的可以这么做,若是我啊,只怕这条小命都搭上了。”
“你又在这儿贫嘴。”白素贞瞪了小青一眼,“我说过,这一世要嫁给敖烈的,总不能食言。”
小青叹了口气,“你是姐姐,我这个做妹妹想管也不敢管,总之姐姐你还是注意些。将来他还是玉龙三太子,你若是受了伤,耽误了飞升成仙,将来怕是有苦头要吃。”
白素贞看着铜镜中的自己,笑道:“不论如何,能在这一世和他成婚,已算是了结了我的一桩心愿。”
“姐姐你是觉着恩情还未报完吧?”小青把一对耳坠子坠到了白素贞的耳垂上,“又喜欢敖烈,又觉着欠他恩情?”
白素贞却摇了头,“我和他之间已经不存在什么恩情了。小青,喜欢一个人,是不会计较谁欠谁更多些,谁对谁更好些的。喜欢一个人,便一心只希望他好。我想在这个方面,敖烈和我都是一样的。”
“反正我只看到了姐姐你为他受苦,还没瞧见他到底为你做了些什么。”小青拿起喜帕,犹豫着问,“真的盖上去了?成了婚就算是订下契约,虽然他如今是落难公子,这契约一旦订下,也是不能改的。”
“你姐姐我早已想好了,早在我见到敖烈的那一刻起。”
“好吧。”小青把喜帕盖在了白素贞的头上,扶她起身走去花厅。
敖青枫受的伤并不轻,他之所以这么急着让敖烈把白素贞娶进门,甚至不问白素贞的家世,最大的原因不过是他怕他自己没有多少时辰好活,没看到他最心爱的儿子娶亲,无论如何都算是一件憾事。
敖烈做了敖青枫十几年的儿子,他爹心里究竟是什么想法,他自然也很清楚。为人子者,一个‘顺’字还是很重要的,他愿意顺从父亲,做他父亲希望他做的事。
花厅已经布置得喜气洋洋,敖烈和白素贞一人牵着红绸的一端,当着敖青枫和敖夫人牌位的面拜了天地。也是敖青枫身子差,实在需要休息了,他下了令,命敖家军中人不可闹洞房,便慢慢挪回了他自己的屋子。
喜房中,敖烈掀开了白素贞的红盖头,没有喜娘送合卺酒,他就自己起身倒了两盅,递给白素贞一盅,“实在仓促,怠慢了你。”
“拜了天地就是行了大礼,算不得怠慢啊。”白素贞捏着酒盅,笑意盈盈。
敖烈坐到白素贞身边,和她四目相对,“白姑娘……”
“还叫我白姑娘?”白素贞端着酒盅,想起敖烈喊她‘师姐’的日子,不过是十几年前的事,竟然恍如隔世。
敖烈犹豫了一下,“那我叫你夫人?”
“还是喝酒吧。”白素贞和敖烈碰了杯,而后一饮而尽。
敖烈把空酒盅放好,又坐回到白素贞身边,接下来,他竟然有些手足无措。
白素贞握住敖烈的手,微扬起头瞧着他的眼睛,“敖烈,这回我真的是你妻子了。”
“是啊,你是我妻子了。”敖烈搂住白素贞,附在她耳畔说:“我总觉着,我和你真的认识很久很久了,我想你也想了很久很久,师姐…”
白素贞浑身一震,伸臂揽住了敖烈的腰,“微微侧头,吻上了他的脸颊。”
大山深处,唐江流扶着长乐公主又走了很远,月亮已经挂在了天上,侍卫远远跟在后面,时刻注意着周遭的动静。
“江流哥哥,我知道,要你做我驸马,委实是勉强了你。”赵楚玉停了下来,转身看着唐江流,“你我只是行了大礼,这婚事还做不得数。江流哥哥,我不要你做我驸马了。”赵楚玉抽出了被唐江流拽住的那条胳膊,转身往来路走,“这一路,我想得清清楚楚,我是长乐公主,无论如何都不该做逃跑的事,我要回去,回到父皇身边。”
唐江流撸下了挂在右腕上的佛珠,一粒一粒拨动着,“行了大礼,这婚事便是成了。公主想回皇宫,江流自然也当跟在公主身边。”
“江流哥哥?”赵楚玉迷惑了,“你…”
“我陪你回去,超度亡灵。”唐江流看着赵楚玉,笑道:“我也想清楚了,能成婚便是一种缘分,我该接受上天的这种缘分,而不是一次又一次的拒绝。”
赵楚玉先是迷惑,后又笑了,“江流哥哥,你真好。”
“走吧。”唐江流握住赵楚玉的手,第一次当她是他妻子那般握住。
临安城外,蒙古兵和宋兵躺了一地,但是看情形,蒙古兵没占到什么便宜。
唐江流停了下来,对长乐公主说道:“公主殿下,我想……”
赵楚玉站到一旁,“江流哥哥你只管做你想做的,我在这儿等你。”
“恩。”唐江流盘膝坐在地上,合上双眼,口念《妙法莲华经》。
毕竟是累世的得道高僧,唐江流这一世虽然并未入佛门,可是《妙法莲华经》一经他口念出来,在这一场攻城仗中死掉的士兵们,不论是汉人还是蒙古人,都得到了超度。
淡金色的光芒笼罩了死掉的将士们,也笼罩了整个临安城。
念完了一遍经文,唐江流站了起来,走到赵楚玉身边,笑道:“公主,我随你进宫。”
有敖家军的保护,宋帝赵桓当然安然无恙,有惊无险。
赵楚玉回宫后和赵桓抱在一起哭的景象自不必提。
可蒙古人不是傻子,这个在马背上征战的天下的民族自有一股绝不认输的劲儿,他们也很清楚临安城没有那么固若金汤,若是没有敖家军在,临安城破只是转瞬间的事。当擅长打仗的民族学会了兵法,学会了反间,那实在是太可怕了。
守住了临安城的当天夜里,敖家匆匆忙忙给敖烈办了喜事,皇宫的喜事未办好,临安城百姓却齐心协力帮敖家办了喜事……
赵桓固然没什么本事,却绝不容许一个将军在百姓心中的威望还在自己之上,还没等到蒙古人大用特用反间计,赵桓先就不信了敖青枫,犯下了几乎和他祖上同样的错误。
一个做将军的,一心只想守卫临安城,保皇上平安,结果却被这个他一心效忠的皇上猜疑进而弃用了,敖青枫心里的滋味实在是五味杂陈。
将军府上,敖青枫右手握着□□,左手拎着酒壶,几十岁的人了,竟像敖烈他们一样,大口大口灌着酒。
敖烈拿着斗篷给敖青枫披到肩上,“爹,大夫说了,你旧伤未愈又添新伤,不该饮酒。”
“如今,你爹我只是喝这么一壶酒,你也要管么?”敖青枫瞪了敖烈一眼,坐了下来,“皇上临阵换将,找了个不懂兵法的魏玉去对付蒙古人,你说我临安的百姓还能有几日安稳,恩?”
“爹。”敖烈抢过敖青枫手里的酒壶,“倘若魏玉真的不成,皇上难道还不会派我们敖家军去打蒙古人么?爹你这身子若是不养好了,他日上战场才是真的麻烦。”
“你入朝时日尚短,不了解我们这位皇上。”敖青枫掩住嘴猛咳了两声,“皇上他是个自负的人,他心中有了怀疑,那疑虑只怕很难去掉了。天要亡我大宋,天欲亡我大宋啊!”敖青枫心情激动,一声长啸过后,竟然体力不支倒了下去。
敖烈把敖青枫扛进书房,放到榻上,吩咐家丁速速去请大夫。白素贞得到消息也赶了过来,她凝神给敖青枫把了脉,道:“将军他急火攻心,外加伤势未愈,很棘手啊。”
“夫人也识岐黄之术?”
白素贞没有回敖烈这句话,只是说:“相公你去外面守着,若是大夫来了,我还没出去,你也先想法子拦住大夫。”
“夫人……”
“你信我!”白素贞看着敖烈的眼睛,敖烈重重点了下头。
待得书房的门被敖烈关好,白素贞坐在一旁的圆凳上,祭出了她的本命元丹。其实她很清楚,敖青枫的大限已至,她就算耗费几十年甚至上百年的功力去救治,治的了病,恐怕也救不了命,到时黑白无常一来,她也不敢再一次违抗天命,去黑白无常手里抢人了。可这人毕竟是敖烈在凡间的生父,给过敖烈父爱,她作为敖烈的妻子,理当替敖烈还了这份情。
本命元丹再回到白素贞体内时,白素贞自己竟也咳了一丝血出来。她蹭掉了嘴角边的血,起身打开书房门,走到敖烈身边,“积重难返,接下来,端看天意了。”
敖烈不是个不明事理的人,他揽住白素贞,用手背蹭着她的脸颊说:“辛苦你了。”
白素贞轻轻摇头:“可惜将军她也许不能战死沙场,终归有些遗憾吧。”
敖烈的眉心皱了起来,若不是他爹在他幼年时便教育他要忠君爱国,他真的会提起长剑杀进皇宫,要了那个忘恩负义的狗皇帝那条性命。可如今,十几年忠君爱国的教育逼得他不敢有丝毫叛逆的心思。
“夫人,若是我爹不成了,我们便离开临安吧。随便找个什么地方隐姓埋名,不再做这将军府的少将军和少夫人了,好么?”
“只要你想好了,你去哪儿,我便去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