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奇道:“圣人不豫,无尘炼师已手刃‘四凶’,政事堂命我等接管诸案,中丞,还请更衣,与我等同?往。”
话音才落,便听一个人说:“什么??!”
袁樵不明不白挨了二十棍,他年轻,体力也?好,虽然差役下?手颇重,倒没将他打成重伤。此时正被?宋奇带来?的大夫裹伤,趴在草堆里继续琢磨着出去怎么?报仇,听到宋奇这样说,由俯卧而跳起:“究竟怎么?一回事?”梁玉会杀人?这个……考虑到菜刀,那是很有可能的。但是梁玉不会无故杀人,袁樵问道:“难道‘四凶’竟然开始对太子动手了吗?”
宋奇与萧礼心里暗赞一声:敏锐!
萧礼道:“如今已经平安无事了,太子正在两仪殿侍疾。袁郎若是还能行动,不如将养好身体,协同?我等办案。”
袁樵毫不犹豫地答道:“我现?在就能动!”
萧礼问道:“袁郎不担心家中?”
袁樵露出一丝笑来?:“他们都能很好地照顾自?己呢。”
岂止!刘、杨二夫人自?从听说袁樵落到卢会手里,恨得夜不能寐,今天一早便各奔娘家去串连。中途听到了“四凶”被?杀的消息,都呆了一呆,不及回家,接着串连——由串连救人,而为串连落井下?石!“四凶”死了,袁樵一定会没事的,但是这个仇,是一定要报的!
包括哭着上车的杨夫人,都没打算停这个手,只吩咐一声:“派个人回家,对大郎说,不要跑出去看热闹,如今街上乱!叫他在家等他爹回来?。”
袁先也?在“都能很好地照顾自?己”的“他们”之列,他比袁樵小上几?岁,男孩子长得晚,现?在还是个孩童的身量。短胳膊短腿的从座席上爬起来?,垂手恭恭敬敬听了。听完便叫了人管事的过来?:“咱们严守门户,不过这样的好消息怎么?能不与人共享呢?去给新昌县公家送个帖子呗。我想?想?,上回听到的还有哪家……”
【真?欺我袁家无人吗?】袁先一张幼稚的面孔上也?是杀气腾腾的。
袁樵换好衣服,与崔颖就地反审卢会的手下?。萧礼、宋奇又赶到了第二站——迎接梁满仓全?家出狱。
昨天受了一天的折磨,到了今天,梁九郎、梁滔两个受了伤的躺在稻草上呻-吟,梁满仓等人都在想?——三娘还在外面没回来?吗?等等!她别也?叫抓了吧?
正在胡思?乱想?间?,一阵扰动,梁家人都觉得心惊。直到听到一把极耳闻的声音:“将他们都关起来?!快!请梁翁梁媪出来?。”
梁满仓整个人瘫在了地上:“可算得救了!宋郎!在这里!”
一家人重见天日,恍如隔世?。
郎中抓紧时间?给梁九郎、梁滔诊治,细细地清洗伤口?,除去腐肉,挑破水泡,敷以创药,用细麻布裹好伤,放到担架上抬出去。梁满仓便问宋奇:“宋郎,这究竟是咋回事哩?”
宋奇道:“已经无事了。”
“太子也?平安了吗?这起狗娘养的贼子,还要坑害太子哩!圣人呀!可不能信这群杀千刀的东西!”
梁大郎灌了半碗凉水,放下?碗一抹嘴:“爹,你喝口?水再说。宋大人,我家里她们娘儿们咋样了?”
宋奇根本?还没去梁府呢,只好说:“我已派人去捉拿钟贼的爪牙了。”
“抓了他们好!”
南氏则说:“宋郎君呀,我家三娘咋样了?”
宋奇顿了一顿:“她么?……她将‘四凶’杀了,所以我才能从‘四凶’家里抄出他们与军士往来?的信函报与执政,得了命令将诸位释放呀。”
“杀、杀人了?”听起来?就是梁玉能干出来?的事啊!
梁家人不明白这里面的弯弯绕绕,却知道一条:杀了“四凶”就不会再有人对他们动刑,也?不会有人构陷太子,这一关算是过了。
可是……南氏眼前一黑:“杀、杀人,要偿命吗?我们冤啊!凭啥咱们被?冤枉还得赔进三娘一条命进去呀?!”她一说,全?家跟着喊冤。
萧礼仔细看了梁九郎、梁滔的伤情,此时才对宋奇道:“少尹好生护送他们回家,告诉梁翁、梁媪该怎么?说话。我去释放其余被?构陷的人。”
宋奇道:“好!请!”
萧礼扳鞍上马,风一样刮了出去。宋奇对南氏说:“三娘如今还好好的,您先别这样,咱们先回家,我跟您好好说。还有些事要您去做,咱们还要理?一理?,有些话您得学一学。”
说话时,他的心腹来?递了一叠纸:“大人,都在这里了。这起贼子,先写好了‘供词’,就等犯人画押。”宋奇接了来?看了一看,记好要抽掉哪几?张不能递上去,便将所有的“供词”都袖了。然后骑上马,将梁府诸人送上车,一路护送回府。
南氏与梁满仓一车,两人手握着手,南氏不停地说:“玉也?不知道咋样了,三个闺女,统共只剩这一个了,可不敢再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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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玉现?在挺好的,御史?台本?来?是一个斯文的地方,崔颖来?了之后卫生也?变得非常的好。裴喻一个老好人,容忍得了年轻的中丞包揽了所有政务而不怒,脾气好得不得了。
梁玉都没有进牢房,被?裴喻请到一间?静室里:“这是他们歇息的时候用的,请炼师暂时容忍。”
【小先生歇息的时候也?在这里了?那是挺好的。】梁玉好奇地打量了一眼屋子,客气地说:“我是来?投案的,您这对我也?太好了。”
裴喻说请喝茶就请喝茶,他的茶叶是今年新出的,味道也?不差。沏好了茶,裴喻道:“炼师好胆色!”他终于吐露了一点心迹,世?人谁不厌“四凶”呢?且认为梁玉诣阙请罪也?做得很得体。
梁玉道:“是我鲁莽。”
裴喻慢条厮理?地向梁玉透露消息:“‘四凶’与方令勾结,有不轨之意,如今执政已下?令彻查了。对了,圣人不豫,所以是执政暂时代理?,太子在侍疾,他们都很好。府上的人现?在应该已经被?接回家了。”
梁玉笑道:“那也?不枉父母养育我这么?大了。”
裴喻因今日之事对她颇有好感,兼御史?台冷冷清清没个说话的人,与她多唠了两句:“这五个人,胸无点墨,也?想?纵横捭阖,真?是可笑。合该遇到炼师果断!”那个方令,跟什么?人结交不好,结交个酷吏!简直是败类!肯定也?不是好东西!御史?台实际做事的是崔颖,名?义上还是他裴喻的地盘,把他老巢都抄了,老好人也?要生气。
梁玉笑了:“刘项原来?不读书。”【1】
梁玉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从此不再说一句与“四凶”、案情有关的话,也?不问自?己会怎么?样。只是说:“我有一事想?请教大夫。”
“炼师请讲。”
“我有一个侄女,原本?要定亲的,可是这两天家里遭了事,她去求救,那家人并不开门。这门亲事可以就这样作罢吗?要是我家不想?要这门亲事,该怎么?办?”搁乡下?,闹掰了算完,不把对方家里锅捣漏了不算。不过在京城,还是斯文一点的好。
裴喻怒道:“是哪家人,这般无信无义?这样的人家岂可再结为婚姻呢?”
“我只担心家父吓破了胆子,要息事宁人,岂不可惜?”
裴喻看了看天色,道:“炼师知道六礼吗?”今天不是他当值,省事儿,等会儿出宫就去给梁府把这事给了结了。
梁玉听裴喻讲完半天《户婚篇》,外面又送来?饭来?。裴喻便招呼梁玉一起吃他们的工作餐,本?该“会食”,现?在御史?台空了差不多,也?没几?个人跟裴喻“会”,执政们各有事忙,这一波也?“会”不上。裴喻跟梁玉就一道吃了。
第一顿囚饭,规格还挺高的。
饭摆到一半,外面程祥的声音:“裴大夫,裴大夫。”
裴喻放下?筷子,出去问什么?事。程祥到:“奴婢奉命,给三姨送几?个宫女来?。公主们与淑妃娘娘商议,三姨一个姑娘家在这里多有不便的。”
裴喻道:“人留下?吧,我自?有安排。”
这些人不但送来?了宫女,连妆镜、铺盖、屏风、帐子、衣服……都准备好了,统统是宫里的用品,一般官员家嫁女儿都没有这般豪气的嫁妆。
又有几?个从程为一从内侍省里选的精壮宦官,代替了狱史?台里的小吏做看守。除了行动不大自?由,梁玉的生活水准一点也?没有降低。
裴喻临走前还问:“炼师还有什么?要求没有?”
梁玉道:“请给家里报个平安,叫什么?别慌,该怎么?着还怎么?着,不要给我喊冤。再有……能给捎两本?书吗?”
裴喻很喜欢她这份从容,捋须而笑:“好。”心道,不必担心她接下?来?会犯什么?错了。
至此,一切都准备就绪,就等着桓琚苏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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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琚醒在凶案发生后的第二天早上,发了一天的汗,睡了个饱,早上起来?身体一轻,精神尚好。
抻了个懒腰,桓琚推被?而起,却见卧榻前太子盖着件毯子,正蜷在那里。听到声音,桓嶷打了个挺,毯子滑落在地上,桓嶷迷瞪着眼抬起头:“阿爹?阿爹!阿爹醒了!人呢?”
桓琚口?里说着:“多么?大的人了,还这么?不稳重?”心里其实挺受用,还要呵道,“看你这衣衫凌乱的样子,还不去好好歇歇?不要仗着年轻,就使劲地熬身体,老了有你好受的。”
桓嶷用手拢拢头发,低头道:“等御医看过了儿再走。您是前夜有所不适的,昨天的事务是执政共同?参酌。”
“唔。”
御医把脉的时候,执政也?都到了,得知桓琚算是痊愈,众人都放下?心来?。桓琚更衣,桓嶷给他捧茶。桓琚自?嘲地对众人道:“我素来?身体强健,没想?到还是病了一场。真?是老了。”
桓嶷低声道:“才没有。”
“你们听听,这是孩子话!”
黄赞正色道:“臣以为太子说得对,陛下?这是另有原因。”
“哦。”
黄赞说:“陛下?是天子,天下?万物都应在您的身上,您病了,就是哪出事了。”
“哦?哪里出事了?”
黄赞毫不犹豫地说:“‘四凶’为祸!”
桓琚知道“四凶”是怎么?回事儿,他家姑妈妹妹闺女不停给他叨叨什么?“四凶”。眼下?正用他们查“逾制”,查完就让他们滚吧,也?差不离了,只要叫人知道别他娘的把皇帝给惹急了,也?就可以了。
“逾制”还没查完,桓琚不能现?在就对黄赞松口?,反而戏言道:“现?在我痊愈了,是他们变好了吗?”
外面,裴喻匆匆过来?,口?气急切地说:“圣人,有女道士号无尘者,击杀卢会、何源、王道安、钟肖四人,自?诣阙下?请罪。”
“啪!”桓嶷手里的茶盏应景落地,洇湿了好大一块地毯。
新戏,开锣了。
作者有话要说:【1】这是一首唐诗里的句子,作者章碣,原诗如下:
竹帛烟销帝业虚,关河空锁祖龙居。
坑灰未冷山东乱,刘项原来不读书。
大家可以把这一章的标题替换成“大臣の反扑”,但是五个字破坏队形了,不符合强迫症美学,我就不写在上面了,哈哈哈哈
以及,看来袁家也没养出什么单纯的好孩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