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天府。
行刺的中年男子头晕眼花,往角落里的干柴堆里缩了缩。
太黑了,他眯细起双眼,试图看清楚别处的情况。
远处唯一的亮光,是在顺天府值夜班的两个差役身边。这两个差役精神很好,端坐在自己椅子前,低声唠嗑着。
“你说里面那人会怎样处置?”
“还能怎么处置?死刑得陛下亲批,哪那么容易。但伤了如今最有天赋的学子,朝中今后的栋梁,得拿个流放才让我舒心。”
“我也觉得,怎么着都得流放!”
两人正要再说什么,敏锐听到了一阵脚步声,忙戒备站了起来。
外头又一个差吏走进来,身边还领着一个锦衣男子。
两个差吏见着锦衣卫的衣服还有腰间标志性的绣春刀,忙躬身行礼:“见过大人。”
男子轻应了一声:“奉命审讯今日当街刺伤封会元之人。相关文书我一并带来了,可查验。”
差吏忙躬身应下,接过男子从怀中取出的相关文书,对照了上头的印章。
锦衣卫直属于当朝皇帝,看来这回行刺事件并不寻常。
确认身份无误,差吏让出位置:“大人请跟我来。”
一炷香之后,男子站在监狱中,看着里头恍若一条死狗,手指脚趾尽断的中年男子,掏出手帕擦了擦自己的手。他朝着旁边差吏点了头:“性命留下了。该问的你们可以继续问,我这里问不出什么了。”
他语气平淡,好像刚才一根根撵断人十指的不是他一样。
差吏浑身一哆嗦:“是,您慢走。”
男子点头,往外离开。
差吏吞咽了一下口水,看向自己身边一样被吓坏的同僚:“你,记下来了没?”
同僚颤着回他话:“记,记下来了。这人是看了人像知道傅小姐,专门盯着傅小姐去的。为了一笔钱财,对方先给了定金,事成后给尾款。但幕后人是谁不知道,人像和钱都是直接扔在他家里的。人像看过就烧掉了。”
差吏连连点头。
可说这人像又会是谁画的?会是谁专门寻了一个无关的人,去行刺极为无辜的傅家大小姐呢?
……
肖家。
十二皇妃身子才好一些,此刻正端坐在庭院内的小亭子中。
她喝着特酿加了蜂蜜的米汁,看着亭子另一头的肖先生。
肖雯,肖先生,天下奇女子。
她头发不伦不类束在头上,插了簪子,却又弄了个男式的网巾箍着。脸上妆容浅淡,几乎看不出有怎么修饰。像个学子,又确实能让人看得出是个女子。
衣服是长袍,桃粉色的道袍。
本朝喜欢穿桃红色的不少,但真正穿出来的不多。对百姓而言,不耐脏,对贵族而言,没有正红来得贵气。道袍基本上是男子穿,女子穿也少,像肖先生这样制布缝纫穿衣的,罕见。
肖雯在纸上画了一串泡桐花。
泡桐花以白花为主,内芯泛红,清明时节开放。
“好像人都喜欢白色。”肖雯轻悠悠开口,“觉得白花最是纯洁,干净,无暇。”
十二皇妃:“先生不喜么?”
“说不上喜不喜,只是觉得花太过干净了,少了点韵味。人一辈子柔柔弱弱,温温和和,也少了点趣味。”她随口评价起了皇后,“人本庸俗,嘴上说着喜欢温和,事实上娘娘这般艳丽的,喜欢的人更多些。”
十二皇妃听着,并没有和自己二姨一样评判皇后。她是不敢说也不能说的。
肖雯搁笔,将画转了一个面:“可好看?”
十二皇妃看到了画。
纸上泡桐花绽开漂亮,自侧面探枝头,显得格外有意境。泡桐花本质上的那种纯洁干净展现得淋漓尽致,而总共动用的笔却寥寥无几。
工笔之下有神韵,浑然天成。
“好看。”十二皇妃称赞,“先生画得极好。”
肖雯笑了笑,将画又转回去。
她取了笔,在边上用红色调了色,直接在原先的画上叠图。这般糟蹋让十二皇妃险些惊愕出声。这岂不是完全破坏掉了原来的那副画?
肖雯倒并不在意。她抬笔自然,叠色也自然,转头再度搁笔,将画又一度转向了十二皇妃:“可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