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轻微起步,找了个更加偏僻的位置拐进去。
傅家的马车跟上,不过却被人拦在了一段距离之外。要不是马车上的人是云家的,恐怕傅府的人就要动手了。良珠急切得不行,却半点没有办法突破云家亲卫。
坐在马车上傅辛夷觉得自己现在像个傻子。
她脑中一片空白,根本没法控制自己脸上的表情,就这么傻傻愣愣看着面前的女子。
女子轻笑时才能看见眼尾的痕迹。世人怜爱她,岁月一样怜爱她。她容貌上佳,加上一身温和的气息,就像是傅辛夷记忆里娘亲该有的模样。
傅辛夷出家门次数少,见过的多又是喜穿鲜亮的达官贵人,偶尔见着普通老百姓,也多穿着灰扑扑或者深色黯淡的衣服。她并不知道京城里其实很流行穿白色,和丧服的白色不同,是象牙白。
面前两个人身上的衣服就都偏白偏素,是他们的喜好,也正好符合了他们的性子。
五年孩童的记忆,初想起时还很清晰,这两年来逐渐也有点模糊,反而被傅尚书手上的那幅画所取代,好似那幅画上的人才是她娘亲一样。
但画和人是不同。
真见着人,傅辛夷才深刻意识到,为什么相片比不上人,画作比不上人,那些能让人美感停留的物件,永远是比不过鲜活的人的。
面前的女子并不像是当初她作画时选用的粉山茶,更像是那种厚重纯白的花,例如梨花,例如别的什么花。
傅辛夷轻喊了一声:“娘。”
而她面前的女子朝着她微微颔首,眼内是她根本看不懂的复杂情绪,轻柔应了她的话:“哎。”
傅辛夷没有哭,没有伤心,没有难过。大约是震惊到情绪放空了,她有点不知道该做出如何的反应,只继续凝望着面前的女子,乖乖坐在了那儿。
是云诗诗。
京城里无数人挂念的人,一个早已经死去了多年的人。
云诗诗的温柔像云,像棉絮,光是说话就能将人柔柔包裹起来:“赶到京城正好清明,听说你在开店,本想着在你店外头见你。没想到路上就碰上了。”
傅辛夷应了一声:“嗯。”
云诗诗一点点化解着傅辛夷的无措,细声细语继续讲着该傅辛夷知道的事情:“原先和元驹是打算在周边晃一晃。听说你遇到了些麻烦,便赶过来查一下情况。元驹不能随意入京,我们只待一天就走。”
傅辛夷听到这个一天,意识到了问题,忙身体往前探了探:“可爹他……”
家里两人是真情实感每年都在给云诗诗祭祀啊!
云诗诗弯了弯眉眼:“我和你爹是协议成婚。”
傅辛夷又懵了。
什么协议?
“成婚这件事,其实并不是那么重要。京城里一对对那么多,其中又有多少人的成婚是因为自己的感情呢?父母之言,媒妁之命。我们当初都还年幼,很多时候决定不了那么多事情,总要顾全大局。”她和傅辛夷讲着道理。
傅辛夷张了张嘴,无措说着:“可……顾姨娘……”
云诗诗说着能让全京城震上三震的话:“顾桑儿喜欢傅文柏,我喜欢元驹。我和傅文柏成婚,顾桑儿才能陪嫁嫁入傅家。傅文柏也喜欢顾桑儿。他一步步朝上爬,有了地位和权势,才能在傅家说上话,护着顾桑儿。而我也可以和元驹在一起。”
傅辛夷茫然:“顾姨娘知道娘还活着么?”
云诗诗说到这里,才轻叹一口气:“她不知道。她要是知道,肯定要跟着我走,觉得我那么多年受尽了委屈。但其实我一点没觉得委屈。我替云家嫁了人,又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有哪里委屈的呢?她总是自己念头一堆,劝都劝不进。”
傅辛夷还第一回听到自己亲爹名字和顾姨娘的名字。寻常在府中也没人会叫他们两个的名字。
等等……
既然顾姨娘和傅尚书在一起,那她?
傅辛夷震惊指着自己:“我不是!”
“嘘,轻些。”云诗诗提醒傅辛夷,“马车内隔音虽还好,但这么想,你那儿的人还是听得到的。”
傅辛夷慌忙压低了声音,眼内还全是震惊:“我不是傅尚书的女儿?”
旁边苏元驹微挑眉,低声回了她这个问题:“你是我的女儿。”
傅辛夷更加震惊看向了苏元驹。
男子留了点胡子,精修过,面容并不老,看起来好像比傅尚书还年轻一些。他神情带着一点戏谑,又有点不服气般说着:“他勉强算你干爹。养了你那么多年,你叫声爹倒也没错。”
傅辛夷觉得要是放在千百年后,这种事情是要上社会新闻的。
人们茶余饭后能说个好几年,指不定过了好些年总结“最让人震惊的事情”时还能再度提出来。
她哑口无言,觉得自己脑袋仿佛被无数炸丨药轰了个彻底。
云诗诗见女儿震惊成这样,也知道隔了那么多年不透露,实在是自己的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