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辛夷两辈子第一次那么厌恶一个人。
人命在这种人心中似乎完全不值钱,轻而易举就可以送向死亡。她心里头对人命有多珍重,对面前的肖先生就有多厌恶。
肖雯笑得开怀,给自己倒酒,抬手又是一杯入肠。
她畅畅快快,活得潇潇洒洒,却是站在了人命之上的。
傅辛夷视线没有丝毫的移转。她问肖雯:“为什么要杀我娘?”
肖雯再倒了一杯,轻微抿了一口酒,看似微醺,其实是半点没醉,而是带着点回想姿态坐在那儿:“过去太久,她容貌长什么样我都快忘了。”
傅辛夷手悄然握紧。
“可她就是眉间那么一点红,能留人心中成一点朱砂痣。”肖雯的声音带着点笑意,“天底下所有好事都被她霸占了去,凭什么呢。”
她反而来问傅辛夷:“凭什么呢?”
人生而不公。
傅辛夷当初看不见这个世界时,也问过自己,问过别人:“天底下大部分人都能看到这个世界,凭什么就我什么都看不见呢?”
那时候她身边大部人正常人多是怜悯,而特殊学校里的大部人都是:“你只是看不见,多好运啊。”
多好运啊。
羡慕和嫉妒,这种事情其实并没有错。她到现在还羡慕那些自出生以来就少病少灾的人,羡慕那些拥有正常家庭的人。
但当人只顾着看别人,看不到自己有多好运的时候,那是很可怕的。
要是换一个人,傅辛夷会好声好语劝解人,会告诉她世界上还有很多的人和事情去关注,会告诉她徐州的百姓为了活下去就很努力。
可傅辛夷不想劝解肖雯。
她当年下手毒杀云诗诗,到现在还无悔,早就不是傅辛夷说两句可以劝解得了的。肖家和云家相差很大么?都是京城中的大家族。
肖雯得到的从未比云诗诗少。或许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她比云诗诗得到的更多,更自由,更洒脱。人想要活成什么样子,不全靠着的是人自己么?
傅辛夷站起了身来,直言告诉肖雯:“凭她良善从未害人,凭她就算是面对一个丫头,也能真心以待。”
她强压着没将桌上的茶水撒到肖雯头上,强压着自己一腔愤恨,又问肖雯:“那凭什么这世上所有的好处,就能被肖先生霸占了呢?”
傅辛夷没想要得到答案。
她往门口走了两步,转头对肖雯说着:“我们的账本,今日开始算。”
说罢打开了门,踏出后关门离去。
屋子里就留下肖雯一人。
肖雯将酒杯放在桌上,伸着手指把玩着,视线还落在傅辛夷离开的那扇门上。一个温和的姑娘家,能够对她算什么账呢?
那样温温和和的人,能做什么?
肖雯将酒杯横扫地面,以祭酒的形式慰问了一下云诗诗,没说任何话,只不过是轻笑了一声,带着十足的轻蔑。
……
傅辛夷是来做生意的,憋着气和掌柜确定好了近日动工,约好了动工时间,随后带着自己的人走了。
店内小二挠了挠头,和掌柜嘀咕了一声:“刚才傅小姐和肖先生说了两句话,瞧着是气氛不太好。今个肖先生怕是又要闹腾。”
掌柜给了小二一个白眼:“人又不砸桌子也不伤人。砸两个酒杯会给钱。还多喝掉几坛子酒。有生意不做,你干嘛呢?”
小二见掌柜这般说,嘿笑一声麻溜跑走。
掌柜就是见惯了形形色色的人,对谁都能有一套应对的方式。所以他才是小二,而当不了掌柜。
但小二也没想到,掌柜转头就跑去骆康家里,将这事告知了自家少东家。
掌柜拱手细细道来:“少爷,傅小姐和肖先生关系不太好,今个才久病出来准备给我们酒楼布置一下,谁料就和肖先生撞上,还闹了点不愉快。”
骆康最近忙得要死,手上关于贸易往来的旧账本看得两眼冒星花。
他听着掌柜这话,一时间都没反应过来傅小姐和肖先生是谁,半响后才用笔挠了下头:“咦,傅小姐生病好了?是封翰林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