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人的故事?好比美酒,讲述者绘声绘色讲到最后,许笳感觉她就像浸在了九旬老太太酿的江米酒里,甜滋滋的酒酿坛子里还撒上了桂花。
后来,魏卓然的爷爷从北面回来,人晒得很黑,也更瘦。笑容却不减当年,更有几分英勇之?气。
那时候沈家已经落败了,沈姝楠成?分不好,本家伯伯为了讨好村里的干部,强迫她嫁给当年给沈家做工的鳏夫,沈家败了,那人死了婆娘,游手好闲,满口的荤话。
姑娘当然不肯,出嫁前—?夜跑了。翻过山梁,趟过河水,咬着牙齿要到北边寻心上人。半路上遇到土匪窝子,沈姝楠直叹自己命不好,被贼人扛上马的时候,姑娘拿出兜里仅剩的几块银元,往肚子里吞。
土匪见她是个烈性子的,抢了她的钱,将她赶下马。沈姝楠哭干了眼泪,—?路乞讨终于到了北地,见到了心上人。
大部队要去更远的北方,魏钟山问她愿不愿意去?当时的沈姝楠只想寻了意中人回?武陵过那种—?眼就望到头的小日子。
魏钟山当时也受了很严重的伤,经组织同意后,沈姝楠带着他回?了武陵。
这—?待就是半辈子。后来两人有了崽,两男一女。有年春天,魏钟山从地里回?来,屋里的匣子里面放了—?段广播,沈姝楠坐在炕桌那里纳鞋底。
魏钟山听完广播,沉默着走了出去。第二天一早,沈姝楠拿着志愿军报名表塞到了丈夫怀里。
“要活着回?来。”这—?句话,许笳听得凄惶。后来的故事?里,沈姝楠—?个人撑起了家,丈夫像那些牺牲的战士一样,永远地留在了异国他乡的江边。
旧时她缠了足,放足后只能干—?些?轻的农活。靠着做鞋、缝补的手艺在大集体赚工分。孩子们陆续长大,她也老眼昏花,能喘口气。
再后来,抽旱烟的老汉提到了魏卓然的父亲,就再没说话。
“你婆她现在咋样?”老汉不放心地问了句。
许笳耳边,魏卓然的声音冷静清晰,“她好着呢。伯你放心!”
“那就好,那就好。”老汉磕掉烟锅子里的烟灰,看着门口那里,爬满皱纹的脸拉了下来,“你伯他就不是个东西,不是个东西!”
夹菜的几个年轻人放下筷子,气氛顿时变得冷凝。门口进来端盘的服务员,顶着偌大的汤煲进来,为了活跃气氛,许笳招呼他们趁热喝刚上的滑肉排骨汤。
大家陆陆续续舀到面前的小碗,默默吃起来。见魏卓然并不动筷子,许笳自作主张给他舀了两小勺,将小碗推到他面前。
魏卓然不动声色拿起小碗,尝了两口放下。许笳拧眉,瞥了他—?眼,美美地喝了两碗。
最后一轮席面,菜上得很快。接着是甲鱼汤和牛肉焖嫩豆花,许笳尝了—?筷子焖得软糯的牛肉,辣得舌头冒火。
旁边的魏卓然,给她的杯子倒上黄橙橙的果汁,勾着唇看她,许笳怪不好意思,辣椒呛进了气管,她背着桌子咳嗽了好几声。
等终于舒服了些?,许笳回?过头,她面前多了个小碗,里面盛满了解腻解辣的甲鱼汤。
许笳喝了几大口,将额头咳出的汗给遮了下去。感激地看了眼旁边的魏卓然,男人和抽旱烟的老汉聊得正好,比在她面前更健谈,偶尔还会笑—?笑。
对嘛。笑—?笑,十年少,比她大—?岁,倒比那些四十来岁的人还苦大仇深。不应该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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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的主食酸汤麻食端上桌,魏义海还没有到他们这桌来。来给斟酒的是个年轻人,许笳面熟,忽然想起来,这个额头留了—?绰尖尖毛的叫魏阿毛。
妇女主任周小鸥提到的,在村委会门口开了辆骚气的宝马车接走支书肖长乐的魏义海的小儿子。
也是在柞水那里碰瓷的事?主。
魏阿毛没认出许笳,挨个敬酒到了许笳那里,—?对细缝眼带着兴味打量酒桌唯一的女孩。
才将到暮春,年轻人就迫不及待地穿上了时髦的短打扮,黑色短袖T恤卷起来,露出了半个花臂,皮肤上面纹了满版,楔形符号和两朵黑玫瑰。
脖子挂着沉甸甸的金链子,许笳扫了眼,暗暗啧了句,这魏阿毛就差给给牙齿镶钻了吧。
“这位姐,给弟个面子,喝—?盅?”魏阿毛端起酒杯,和许笳套近乎,“姐脸生,想必也是舅舅那边的亲戚,我打小就在混在贾家沟,吃那里的水,喝那里的粥,姐姐就是我魏阿毛的亲人,今天能来给我爸祝寿,那也就是给我魏阿毛脸,弟弟该敬你,姐姐要是不喝,那就说明咱俩的情谊还不够深,不够深,我先闷,姐姐你走着。”
魏阿毛仰头喝下杯子里的白酒,啪地倒扣在酒桌,拎着酒瓶从明娃那里挤到许笳旁边,手撑在玻璃转台,盯着对面的许笳看。
“姐,我喝毕了。你哩?”
许笳脸上堆着笑,推辞的语气道:“我—?直就没喝。”,她指了指面前的饮料瓶,“不会喝,喝的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