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没有这两台电脑,出分前的这十来天,陆云泽肯定拉着贺邵承去乡下山上摸鸡撵狗了;但是现在,他吹着空调,坐在屋里摸摸电脑,太阳也晒不到他面孔上……
陆云泽就不大想动弹了。
他陪着贺邵承熟悉这个新东西,自己则又写了几个特别简单的小游戏出来,还邀请曾姥爷过来玩了一下。这种特别简单的,只是用于打发时间的游戏正符合曾国强的口味,把老头子逗得眼睛都笑眯起来了,直说要出去炫耀,告诉所有人他外孙能在电脑上写游戏!与此同时,贺邵承也彻底将电脑熟悉了一遍,在练习了一整天的键盘打字之后,开始尝试起自己人生中的第一次编程。
陆云泽想了想,还是先从最简单的教起,带着他又写了一遍“HELLOWORLD”的弹出框。
他们时间不多,七月二十六号出成绩,二十四号再怎么说都得走了,因此李良生那边也暂时没来得及多联系,只是将电话记录在了随身携带的那本小本子里。之前外孙和小贺高考,曾老头没好好陪着,现在两个孩子要出成绩了,曾国强便一定要跟过去看看了。
他一边收拾着东西,一边扭头和陆云泽叨叨:
“姥爷都还没好好瞧瞧你们俩读书读了三年的地方呢!学校应该不拦着家长一块儿进去吧?就让老头子陪你们一块儿去拿成绩单呗。”
陆云泽帮着他一块儿扎好了那一袋子衣服,也不用行李箱,就直接这样扔到轿车后备箱里去:“知道,知道,我和贺邵承都特别欢迎姥爷你去的。”
“嘿嘿。”曾老头笑了,在外孙身边他是真的开心,笑得都能看见牙龈。
现在李婶子一家也搬来县城了,就在不远的地方,所以汽水儿直接今天晚上拎过去就行,托着他们照顾几天,等曾国强回来了之后再领回来。汽水儿每年都有那么几天要被送去李婶子家,这会儿似乎是听懂了,走到哪儿都要咬着自己睡觉的一个小枕头,表示要直接带到那儿去。
贺邵承则在隔壁,整理着自己和么儿的房间。
两台电脑他们是打算搬走的,虽然主机上的线很多,但每一根线都对应着不同颜色的一个环,所以拆下来之后再对应着插/上去就好了,不用担心自己将线路弄乱。他就有些担心路上别把主机里面的东西给碰坏了,但似乎又没有什么很好的包装方法,只能作罢。
房间里今晚还要再睡,所以床单他暂时没撤,只是将枕头和枕头底下细碎的发丝扫去了。衣柜里的衣服略有些凌乱,贺邵承便将那些衬衫又拿了出来,一点一点的熨烫平整。他这边还有不少要整理,陆云泽那边倒是弄好了,一边伸懒腰一边进屋找他。
“哎,你怎么还熨起衣服来了!”他眨了眨眼,过来顺手将一件衣服挂起来,放到了彼此的衣柜里去,“这不都挺平整的么,没必要再熨啊。”
“稍微烫一烫也能杀杀菌。”贺邵承按着熨斗,将领口仔细的压平了,“没事,花不了多少时间。”
陆云泽看了一眼,发现被拿出来等着熨烫的都是自己的衣服,顿时就不吭声了。
他在边上帮着收拾,贺邵承熨好了一件,他就拿个衣架过来把衣服挂上,整整齐齐的放在衣柜里。他们两个的衣服也是混在一起放的,并没有说区分成两个衣柜。贺邵承的衬衫都在左边,他的放在右边,一个大一个小,扫一眼就能分出来。裤子则就是两垛,因为折叠起来了,略微难认一点,有的时候还会发生穿错裤子的情况。
贺邵承仔细地将一条牛仔裤的裤脚也熨烫平整了。
他很会干家务活,而且十分细致,从不会留下什么灰尘死角。如果告诉他们班的同学承哥在家里居然是这样“贤惠”的一个人,恐怕大部分都会直呼不信。但事实就是如此——贺邵承勤快,他陆云泽却爱发懒。
一条牛仔裤又被叠好,陆云泽瞅了瞅身边的那个人,特别没出息的红了脸颊。
“你干嘛都烫我的衣服……”他小声问了。
贺邵承将最后一件裤子也整理好,神色十分平静,“嗯?原来拿出来的都是你的?我没在意。”
陆云泽抿了抿唇。
除了那台电脑,他们也没什么要带回去的东西,只是说把屋里头再扫扫罢了。熨斗和垫板收拾了起来,他那边刚刚把地扫了一遍,贺邵承就拿着拖把又进来拖,连床底下的灰尘都全部清理了出来。这样干了一下午的活,尽管屋里头的空调一直都开着,但彼此还是有些累了,最后就一起躺在床上休息。陆云泽特别小心地看了一眼正关起来的房门,接着才慢慢凑到贺邵承身边,啄了一下他的耳朵。
嘴唇软软的,湿湿的,在那耳朵尖上还留下了一点湿润的痕迹。
贺邵承呼吸一紧,侧过头目光深邃地盯着自己身边的么儿。
好像彼此身上戴着的不是平安扣,而是两块会相互吸引的磁石。陆云泽不知不觉就和贺邵承紧贴在了一起,嘴唇也被吻住了。一只手伸了过来,刚刚好抱住了腰的位置,紧紧的将他收入了怀中。陆云泽知道这会儿其实不应该接吻,他们马上就要下去吃晚饭了——
可是他忍不住。
他想要和贺邵承亲昵。
非常想。
其实高考结束,这段时间真的很适合做些什么,他自己也已经成年了;但是一想到贺邵承居然比自己还小,还要到明年一月份才满十八岁,陆云泽那点贼心又都只能收了起来。嘴唇被亲得红红的,面颊也泛起了一点红。他抬眸看着面前的人,接着则又被贺邵承亲了一下鼻尖。
“下去吃饭吧,姥爷估计已经准备好了。”
“……嗯。”他点了点头,但在贺邵承将自己拉起来的时候忽然凑上去亲了一下他的脸颊。
这样的偷袭显然让贺邵承有些惊愕,因为平时做这种事的都是他自己,陆云泽是几乎不会这样乱来的。褐色的眼眸眨了眨,他抬手抚摸到了自己的面颊上,似乎还能感觉到那一点潮湿和温热。陆云泽心脏也跳动得飞快,瞥了他一眼之后赶忙站起来了。
“也不知道姥爷准备了什么……快点,下去吧。”目光左右来回瞥着,他赶忙踩着拖鞋过去开了门。
典型的有贼心没贼胆。
贺邵承坐在床上,过了片刻,唇角抿出了笑。
这出发前的最后一晚,曾姥爷也没多准备,就出去买了两个凉菜。他外孙点名要吃叉烧,虽然曾国强自己觉得那叉烧肉都是用面粉压出来的,又不是正宗的叉烧肉,但他还是买了一块回来,切片后放在盘子里。夏天蚊虫也多,尽管他们家卫生做的不错,但毕竟是一楼,苍蝇闻着味儿就飞进来了。曾国强便去弄了个迷你蚊帐一样的东西,盖在了几个已经准备好的菜上。
此时,他正在炒着最后一份蒜泥空心菜,弄完了就能吃饭。
“姥爷!”陆云泽踩着拖鞋从楼上下来了,一瞧见桌上的叉烧就笑了,两个小酒窝挂在脸上,和当初十三四岁的时候一模一样,“有叉烧肉!”
“诶,帮着拿下筷子碟子,你和小贺先盛饭吃起来!姥爷这边马上就好!”曾国强也跟着笑了,将锅铲放在那空心菜上压了压,“饿坏了吧?特地给你买来的。”
贺邵承也跟着下来了。
他去拿了三个碟子和三双筷子,陆云泽在那儿盛饭。他对贺邵承的饭量也很有概念,拿了个海碗就是往里面压,而且是把米饭都压得实实的那种。他自己和姥爷则只是普通的一碗,也没怎么压实。那边还有一份已经烧好了的番茄鸡蛋汤,把三份米饭送上桌之后,他就又跑过去端了蛋汤,拿一张抹布垫着,放在了他们家的桌面上。
其实曾国强还挺想弄点酒和两个孩子庆祝庆祝的,这再过三天就出高考成绩了,他不得提前准备准备么?不过考虑到明天小贺要开车,他就又不大敢了,最终那瓶冰啤酒还是放在了冰箱里,没动。
这年头还没有什么“酒驾”的概念,但是农村里出过不少喝了酒之后连人带三轮车都翻进河沟的事情。曾姥爷也是见多识广,有危险的事儿他一概不做。
离家出发去上海的这一顿,他们家一个菜都没剩。吃完了饭,曾姥爷在家里头洗碗,陆云泽和贺邵承则收拾了一下汽水儿的东西,牵着狗绳送汽水儿去了李婶子家。
平县和上海实在是太近,以至于出门都没什么“远行”的感觉。早上稍微吃了点东西,上了车,这还没听多少广播里头的故事呢,曾姥爷就发现自己已经到了上海。
他最早来上海还是90年,跟着外孙去深圳时火车在这儿中转来着;现在五年过去,变化那叫一个大呀!他忍不住地瞧着城市里建起来的摩天大楼,虽然去年也被外孙和小贺接过来玩过,但总觉得那大楼似乎是又往天上窜了一点,高得他这个老头都要看不清了。
轿车停在了那间熟悉的洋房门口,陆云泽摸着钥匙下了车,将大铁门整个拉开了。
现在正是天气最热的时候,在太阳底下稍微站一会儿都受不了。他扫了一眼自家院子——也一段时间没浇水了,花花草草都格外蔫巴,再这样下去估计都要卷了。那边贺邵承还在停车,要把轿车完全贴到墙边去。陆云泽则先开了房门,赶忙进去把空调都打开。接着,他才跑出来又关上外面的大铁门,帮着姥爷开始搬他带过来的行李。
“姥爷,反正咱们家那间屋子都是收拾了给你的,要不以后就别这样来回搬了,把衣服什么的都备在那里。”他拎上了两袋子衣服,那边贺邵承也下车了,要过来开始把彼此的电脑搬去楼上。
曾国强笑眯眯地:“哎,也是,也是,你们两个大学还要在上海读呢,以后来这儿的机会可不少。”
“就是嘛,这回这些衣服就别带回家了,就放在衣柜里头,我和贺邵承会定期拿出来熨熨的。”他进了屋,就这么一会儿,室内的气温已经降了下来,舒服得人根本不想回到那烈日下面。不过这会儿也还没到休息的时候,陆云泽就拎着衣服上了楼,帮着姥爷去放到房间里去。
贺邵承也抱着两台主机进来了,不过在客厅的桌子上放下之后便立刻又回去搬剩下来的电脑。
“么儿啊,二十六号就直接去学校领成绩单?一大早去就能领到?”曾老头最关心的还是这个事儿,“我怕我们那天去早了。”
“嗯……班主任通知的是二十六号早上八点去。”陆云泽想了想,“不过我觉得,其实成绩单应该二十五号下午或者晚上就发到学校里了。”
“噢噢,那老师不会不会提前打电话来啊?就像你们俩中考那会儿似的……”塑料袋上的结拉开,曾国强将自己的一沓衣服放到了衣柜里。夏天就是这点方便,一袋子能装七八件;不像冬天,吭哧吭哧背了好重一包,也就那么两三件。
“嗯,有可能吧,但那要我和贺邵承又考了全市第一的。”一般来说,也就前三甲会比较惹人注目,要是没进前三,肯定就不会提前通知了。陆云泽虽然知道自己和贺邵承成绩不错,在复旦附中能够轻易的考个第一出来,但是毕竟这个世界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他也不能确定会不会被别的人超越。
眉头拧了拧,最终又松开了,管他呢,反正他们两个考上第一志愿总是稳的。
曾国强倒是没外孙那么保守,直接就搓搓手准备接受来自上海本地电视台的采访了:“那姥爷等着那通电话哈,你们两个小伙子,我觉得肯定行。”
他带来的东西也不多,就几包衣服。贺邵承在楼下将电脑全部搬进了屋里,接着才阖上后备箱,将汽车锁好,进屋换了一双干净的拖鞋。陆云泽下去又帮忙搬电脑,可别说,那大脑袋可真沉,光是搬着上楼就让他忍不住直喘粗气了。贺邵承便没有再让么儿跟着来回跑,自己将剩下来的东西抱上了楼。
“快点,检查一下,路上应该没碰坏吧。”虽然手里钱多得很,再买一台电脑也是毛毛雨,但这两台可是姥爷送给他们的,陆云泽还挺宝贝呢,“是不是这里插电源线?”
“嗯,这边一条插上,别的对着颜色插就行。”贺邵承吐出了一口气,领口也湿了不少。
“那行,我看看……”
他蹲了下去,拿着一团线,一根根整理好。
贺邵承开车很稳,一路上颠簸都很少,并没有疾停疾冲的情况发生。他心想电脑主机应该也没那么脆弱,果然,不同的线插好,按下开关,屏幕就正常亮了,没有任何毛病。曾姥爷也过来瞧了瞧,见两台电脑都挺好的,他就放心了。不像两个外孙,手里大几千万闲钱,他厂子那儿每个一块钱硬币都是工人辛辛苦苦挣出来的,他平时还是很节约的。
“你们之前说,上海这儿能上网?怎么上啊?”曾老头对电脑也很好奇,还以为来了上海,插上电源就能“上网”了。
“别急,姥爷,我和贺邵承等会儿去电信局一趟,这个要让电信局的师傅过来弄的。”陆云泽对着空调吹着风,“现在好像是‘拨号上网’,要用咱们家的电话线,上了网就不能打电话。不过家里的座机本来就不用,占线就占线好了,也没事。”
“噢噢,我还以为手机都不能用了呢。”曾国强嘿嘿着笑了,“老头子我都没上过网,这网上有什么好玩的呀?”
“唔,这个,我也不知道,得弄好了之后再看呢。”
上辈子这个时候,陆云泽连电脑是什么都不知道,当然没见过这个年头的互联网。其实他本来还挺担心自己没有上网的工具,不过这台windows95电脑里已经有了基础的IE浏览器在,至少他们可以通过这款浏览器看一看目前存在的一些网站。
但他也已经看过了,目前的IE里面甚至都没有GOOGLE的快速链接,让陆云泽不禁头疼自己到时候该用什么搜索引擎去查询资料。
贺邵承则还蹲在主机后面,垂眸凝视着一个长方形的接线口。
他有一种感觉,这就是么儿所说的那个“网线”接口。
“那我们先去电信局一趟吧。”他很想快一点接触到互联网,去看一看现在已经开发出来的互联网世界。这股急迫是从内心涌出的,让他连一刻都不想多等。
“唔……好啊,那姥爷你先在家里歇着,我和贺邵承很快就回来。”陆云泽虽然有些累,但还是点点头答应了。
轿车再一次驶出铁门,曾姥爷自己去厨房瞧了瞧,冰箱冷藏柜空空荡荡,只有两瓶“曾老头”辣椒酱。老头子笑了笑,眯着眼睛去拉开了底下的冷冻柜,来回翻了翻。
“哎,怎么连瓶北冰洋都没有……”他有些惋惜,不过拉到第三个抽屉时,却发现了满满的冰棍,花花绿绿,什么包装袋都有。
曾姥爷有些犹豫了。
他是个老头,马上就要七十岁了,好像吃冰的不大好……
但天气这么热,身上也出了一层汗……
手纠结了一下,最终曾国强还是去拿了一根草莓味的奶油冰棍出来,舒舒服服地拆开塑料袋,去沙发上一边坐着一边吃了。
另一边,陆云泽和贺邵承正在车上,等着红绿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