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德市的天空异常蔚蓝,没有云朵,没有太阳,没有飞跃的鸟群,什么都没有。
这样的天,天气总是明朗的,时间也总是漫长的。
德育二中附近废旧塑料厂内。
江时遇被十四个男生堵在一片空旷水泥地上,前方是一扇锈迹斑斑的铁门,后面是即将要拆迁的废弃旧楼,空气中弥漫一股铁皮生锈的气味,以及肮脏塑料袋被常年堆砌留下的类似于腐烂的酸味。
铁门的方向被十四个男生堵死,江时遇无处可退。
“这么多人围我一个,你们真看得起我。”江时遇沉了脸,眼眸幽深。
周末时间,江时遇要去跆拳道训练场打工,每个周末皆是如此,技工职校这些人像是摸清了他的底,特地在路上堵他。
“我不多叫几个人能行么?总不能让你像上次那样给跑了。”
说话的男生染一头亚麻色头发,脸颊消瘦,眉骨吐显,这使得他的眼睛多出一股戾气。
上次是什么情况?
染发男当初带七八个人来围堵江时遇,结果江时遇跑进一个胡同里,一翻/墙,人就不见了。
再说上上次,他带三个人去揍江时遇,最后反被打了,被江时遇踢中的胸口整整恢复两周才好利索。
江时遇练过,知道自己没把握也不恋战,因而几次下来,染发男都碰不到他一根头发,今天总算是逮到人了。
“怎么?林落初是你妞啊?为了她,你三番四次跟我作对!你这样做就应该想到有这么一天!”染发男轻笑,仿佛一切胜券在握。
江时遇没应声,他不想跟这些人废话。
技工职校这几个男生每天吃喝玩乐得过且过,一度在被学校开除的边沿徘徊,而林落初是正经的高中生,将来要上大学,他们本就不是一路子的人,染发男却非要跟林落初谈对象,被拒绝还一直纠缠。
前天,染发男在德育二中一家奶茶店里蹲守,愣是蹲到放学孤身回家的林落初,几个男生要带她去游乐/城玩,林落初害怕地跑走了,男生们则在后面追,还边追边笑,还故意追不上,他们喜欢看林落初着急慌乱的样子,简直是一群流氓。
后来......后来他们在公交站牌遇到江时遇,要带林落初去游乐/城玩只能泡汤。
当时染发男身边只有两个人,他没赶去找江时遇的麻烦,现在他身后是十三个兄弟,底气自然很足!
旧塑料厂之外。
林落初像一只无头苍蝇往学校的方向赶去,她眼眶红红的,清纯的小脸煞白如纸。
在染发男找人围堵江时遇之前,他便发私信告诉她,他说他今天要找人整死江时遇,就在学校附近的废旧塑料厂。
刚才听到奶茶店老板说,今天有一群人蹲在他们奶茶店里等谁,这些人可能要打群架,林落初一听,瞬间六神无主。
染发男说的是真的......
林落初跑去塑料厂的方向,她知道自己去了也帮不上忙,可她就是放心不下。
穿过街道,经过一段曲折小巷,还没靠近塑料厂的铁门,林落初便已听到里面的搏斗声。
里面,有人大声谩骂,有人凄惨嚎叫,还有陶瓷花盆破碎的声音,一切嘈杂纷乱。
隔一道围墙,林落初哭了。
江时遇就在里面,就他一个人......
“呜呜呜......”
克制不住的悲伤蔓延全身,她依靠着墙,她毫无办法......
哭了一会儿才想到要报警,林落初慌慌张张拨打110,跟电话那边的警察沟通时,她连说话都不利索。
林落初不是激灵的女生,从小到大也没遇到太大的波澜,在遇到紧急事时,她脑子占了太多的空白。
她红着眼跑出巷子,她想去学校找保安,然而她忽略了一点,学校门卫通常只有一个人在值班,一个门卫能帮得了江时遇吗?
就在她跑到学校附近一条马路,林落初看到六量黑色轿车迅速停靠在路旁。
接着,一个穿一席白裙、肩披昂贵披肩的漂亮女生走下车,女生穿高跟鞋,黑色长发蜿蜒在身后,那是被精心熨烫过才有的漂亮弧度,她的身段很优美,冰丝长裙配上白皙肌肤,一股高贵感顿然而生。
她刚从车上下来,后面十几二十个人也一齐下车,都是穿保安制服的年轻男人。
林落初愣了愣,她记得这个身影,她是童妍......
真的,如果不是别无选择,她不愿意去祈求眼前这个女生,因为从内心深处,她嫉妒她。
拖着沉重步伐走向童妍,林落初牵她的手腕用颤抖的声音祈求:“我求求你,你去帮帮江时遇,都是因为我...都是因为我才变成这样......”
童妍一开始背对林落初,待她猛然回头,便见林落初梨花带雨的小脸。
这女孩应该哭了很久,眼睛都肿了,鼻子也红红的,头发因奔跑而凌乱的垂在身后。
本应该是情敌,童妍怎么能心平气和地面对她?可看到眼前女生无助又自责的目光,童妍动容。
“没事,我带人来了,你别着急。”她温柔安慰。
凝视童妍因为化妆而过分精致的脸,以及她眼眸里发自内心的温柔,林落初恍神。
在学校里,她很耀眼,有别人无法攀比的身世,她总是远远的看着她,还在心里暗暗猜测她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是否会有很多富家千金那样的霸道蛮横,而现在近距离接触了,她才知道,原来童妍是这样的一个人。
她不坏,她是一个很好的人。
“你告诉我,塑料厂往哪儿走?”
童妍打断她的冥想,林落初指了指前方一个方向。
没等她再说什么,童妍踩着高跟鞋转身离开,她一路连走带跑,步伐急促且凌乱,而身后二十几个身穿制服的保安浩浩荡荡跟随。
林落初愣愣站在原地,那一刻她觉得,她很快就要错过江时遇了......
.......
通往废弃塑料厂的水泥路上,十几个男生威风凛凛地走进巷子,他们都穿职高的校服,衣服都没好好穿,有的大敞衣襟,有的披肩在肩头,有的围在腰侧,有的挂在肩上,同样款式的校服被他们穿出不一样的风采。
为首的男生留有寸头,身材粗壮,那露在外头的胳膊比女生大腿还粗。
“春哥,王骁他们都跑去塑料厂,说是要打德育二中的校草。”
身后这一堆人,其实就是冲德育二中校草的名头来的,反正无聊,他们倒要去看看校草被打得屁滚尿流的惨状。
领头的男生点头:“德育二中的校草?叫什么名字?”
“好像是江.....江时遇。”
被叫为春哥的男生眼睛亮了,他嘿嘿低笑一声,脚步加快了几分。
如果他没记错,徐倩喜欢的男神就叫江时遇。
徐倩是谁?德育二中小太妹之首。
这条巷不深,大家很快找到有围墙阻拦的破旧塑料厂,而奇怪的是,隔着一道围墙,里面一点动静也没有。
平头男生走向生锈的铁门,二十几个男生跟随在身后。
塑料厂前面的空地上,江时遇手里握一根铁棒,他站在狼狈倒地的染发男面前,额头和嘴角都流了血,也不知道受了多少伤。
他身则徐一峰和黄源生两个男生都龇牙咧嘴地蹲坐在染发男旁边,徐一峰挥动刚才因为打架而酸软发疼的手臂,嘴里爆出一句粗口:“傻逼玩意!人再多还不是手下败将?”
其实徐一峰来的时候,江时遇已经处在混战之中,当时他的情况真的很不妙,十几个人轮番拳打脚踢,好在江时遇摔在墙边刚好摸到一根两指粗的铁棍,这一根铁棍使得这场不公平的斗争向另一个方向扭转。
铁棍的威力有多大?借着腕力用力一挥,被打的人可能骨头都要散架。
而徐一峰几人的到来,刚好分散一些人的攻击,江时遇凭借一根铁棍力挽狂澜。
别看这些小流氓平时牛逼轰轰的,江时遇一棍下去,他们只得趴在地上打滚,也不知道骨头有没有断。
手握铁棍,江时遇蹲下身扯起染发拿的头发,嘴边擒过一抹愉悦笑容。
江时遇从小喜欢看香港警匪片,对于打架这种事,他并未排斥。
虽然他身上挨的拳打脚踢不少,却不影响他的心情。
“我说过很多少遍,别动林落初,别动她,你们不听。”江时遇现在很愿意跟职高的人讲道理。
“呸!我知道你练过,别得意,我的人还在路上!”
尽管脸已经贴在地上蹭出一脸的灰,染发男仍然一脸“老子不服你”的口气。
江时遇站起身,垂低眉眼居高临下看那男生一眼,然后抬起一只脚用力踢他肚子,那人立即像块破布一样滚了出去。
“行啊,让来的那些人也一起去警局。”
“你,你报警了?”染发男错愕,骂道:“不要脸!”
江时遇淡笑:“十几个人打我一个,我要什么脸?几十个人陪我蹲看守所挺划算的。”
在江时遇转身之际,站在铁门外的职高老大终于见到他的庐山真面目。
和他想象的不一样,江时遇看着不娘,五官长得真他妈的俊,用他匮乏的成语来形容,应该是玉树临风?
见到自己人一个个趴地,春哥直觉得脸面挂不住。
是的没错,躺在地上的人是他的小弟,是染发男花五千块从他这里买的人手,没想到情况这样凄惨。
“在进看守所之前,我可以先废了你。”春哥脸一沉,整张脸凶神恶煞。
闻言,徐一峰几人都回头看向铁门的方向,一看到来人,心道遭了。
江时遇与他对视,即便知道自己处于劣势,眼里也没有退缩之意。
抬起铁棍,江时遇平静道:“行,是你先上还是一起来?”
春哥眯了眯眼,他没想到这个叫江时遇的男生骨头这么硬,他才打趴一群人,再应付一群人根本没胜算,偏偏人还这么冷静。
“我一个人就......”春哥话说到一半。
一串高跟鞋脚步声清晰传来,当中夹杂其他纷乱脚步声,显然来的人还不少。
“谁要动他。”
女声,好听的女人声音。
众人一致回头,愣住了。
高跟鞋,长裙,披肩,大波浪长发......一个俏生生的美人出现在一群男生之中。
在所有人的目光下,童妍不急不缓走到江时遇的面前,她的视线在他身上徘徊,似在寻找他身上的伤。
看到他额头和嘴角的血迹,童妍微微皱眉:“......疼不疼?”
她问得很轻,或许只有站在她面前的江时遇才能听到,她的声音亦是温柔的,这声音钻进他耳朵里,让江时遇想起小时候唯一吃过的一块棉花糖,竟是软软的甜味。
她心疼他,满心满眼全都是。
回头,童妍美眸骤冷:“你打的?”
她问春哥。
春哥显然没反应过味儿来,如果他记忆没有错乱,这女生不就是上次带五十个保镖打得他们满地找牙的富家千金?
这世界真是小,才过去两个月又一次冤家路窄。
看她身后的江时遇,春哥暗自思忖:难不成这姓江的是她男人?
现场不止是春哥,几乎所有男生都用半分打量半分欣赏的目光看向童妍,其中包括江时遇。
江时遇就站在童妍身后,很近,他的视线从她玉藕一般的脚踝,爬上她冰丝长裙,从她翘挺的臀移至纤细的腰肢,然后是亮眼的玫红色披肩,黑而浓密的长发,白净细嫩的脖子...每一处都仔仔细细看一遍,还怎么都看不够。
平时在学校她穿的是校服,他第一次看到她这般打扮,很有...富家小姐的样子。
“是不是你打的他?”童妍又问,空气更凝重几分。
忽略她得体的妆容,忽略她优雅的礼裙,面对除江时遇以外的所有人,童妍居然有种母夜叉的感觉......
春哥清了清嗓子,虽然知道有钱人不好惹,可在一众弟兄面前怎么能怯场?
“是我又怎么样?”他道。
其实他早已留意身后的保安,他们一个个手拿警棍,比起赤手空拳的他们,他们的处境相当的艰难。
“你?”童妍冷冷盯着他,半晌,纤细指尖直指春哥,她对外面那群保安说:“打他,别让他走出这扇铁门。”
很平静的指令,身为职高老大的春哥不禁头皮发凉。
混了这么多年,他不是没有跟别人火拼过,可对手都是书生气息浓重的初高中生,现在对手是一群拿警棍的成年男人,恐怕今天要掉一层皮。
听从指令,二十多个年轻保安慢慢走上前,和职高刚过来的那群人形成两方对立阵营。
“牛逼。”
蹲坐在江时遇后面的徐一峰低声道了一句。
他的声音不小,江时遇能听到,目光又一次落在童妍的身上,江时遇忍不住想笑。
就这么一个女生,她居然试图在保护他。
气氛剑拔弩张,一场毫无悬念的比拼即将开始。
就在这时,远处警察的鸣笛声响,还没靠近,在场所有人已然乱了分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