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兰叶上扬的嘴角渐渐抿直了,她的目光幽幽,投向远处那拦路的人。
前头乐人们还在客客气气递出去喜钱,请吴尧行个方便,吴尧却理都不理,下马横刀,完完全全是一副挑事的准备。
“松临,这人是谁?”贺兰叶身后的友人们发觉出不对了,凑了上来,忧心忡忡。
贺兰叶攥紧了缰绳,语气平缓:“奇华公主的侍卫,吴尧。”
她防了许久,这么长时间以来奇华一直没有出现,直到前一刻,她都以为奇华听懂了她的意思,终于玩够了放弃了,却怎么也没有想到,奇华能做出这种不顾身份不顾后果的事情来。
当街拦迎亲队伍,得罪她,没有什么,可在柳家还有等待着出嫁的柳五,误了吉时,柳家一门对奇华自然是会有不喜,再加上她行事莽撞,最后至少也免不了一顿责骂。
奇华她还很是……喜爱她啊。
贺兰叶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再一次后悔她当初多管了闲事,摊上这摊子烂事。
她驾着马慢吞吞顺着中间往前走,前头的队伍和乐人们纷纷往两边散了散,任由她一路畅通走到队伍最前头,和吴尧隔着不远对峙。
后头抢钱的百姓们这会儿钱都不抢了,挤在一堆伸着脖子凑前头看热闹,对着贺兰叶与吴尧指指点点,窃窃私语。
“宫里头的人?”
“我大舅哥的姨妹子认识,是宫里头的侍卫,跟着公主的。”
“这不会是来替公主抢亲了吧?”
嗡嗡哄闹声一波不断接连一波,看好戏的兴奋目光如一个巨大的火圈牢牢围着贺兰叶,其中不乏充满嗤笑的,鄙视的,以及……满满恶意的。
贺兰叶直视着吴尧,勾了勾嘴角:“吴侍卫若是来贺在下,请前往小东楼吃一杯酒。”
“贺兰局主,今天,我不会让你从这里过去。”吴尧目光也不躲闪,直直对着贺兰叶,他慢慢吞吞扬起手中弯刀,浑身布满了战意,“除了公主,你不会有任何迎娶别人的机会!”
吴尧的弯刀有一截刀刃出鞘,在正午的阳光下闪着冰冷的金光,刺眼,而耀目。
贺兰叶盯着那截刀刃发了会儿呆,直到眼睛有些酸涩,她才慢吞吞把目光挪到吴尧的脸上:“吴侍卫,在下重伤未愈,和你玩不了武的。”
“我知道,”吴尧毫不意外,“所以你只能退亲。”
贺兰叶却笑了:“吴侍卫,在下的意思是说,我能和你玩的,是命。”
迎着吴尧略带震惊的眼神,贺兰叶咧开嘴露出小虎牙笑得可爱,眼睛里却毫无笑意,满满都是沉甸甸的阴郁:“在下曾起誓,除非身死,不然柳家的五姑娘,在下绝对会娶回贺兰家!”
“你的刀,能要我的命,”贺兰叶缓慢地解下革带下佩戴的短刀,装饰所用的短刀刀鞘上有着精细花纹和宝石,她随手拔出刀锋,直直比着吴尧,冰冷的视线如同渗骨的冰刺,充满杀机,“而我的刀,能让你永远……回不到公主的身边去!”
贺兰叶一双大大的杏仁眼圆圆的,本该是可爱无比的相貌,却透露出一股疯狂的执拗,大有不顾一切拼杀的姿态。
吴尧迟疑了。他想到了贺兰叶重伤由来,他慢慢退缩了。
他手中的弯刀上金光消失,没有了阳光的强烈折射,他一张脸清清楚楚印在贺兰叶的瞳孔里。
面无表情,嘴角和眼角的肌肉却有着微微的痉挛,他抿着唇,是紧张了。
果然如此。
贺兰叶刀锋一转,毫无犹豫插回了刀鞘,在手中转了一个圈,重新佩戴到革带上,与此同时,她抬起手有气无力咳了咳,眸光中闪过一丝冷光:“吴侍卫,在下是个记恩的人,也是个……记仇的人。在下能给吴侍卫的唯一建议,就是……”
“不要给在下接触到公主的机会。”
贺兰叶面对吴尧骤然缩紧的瞳,终于展现出了欢愉:“吴侍卫,不如去寒舍吃一口酒,贺上一贺在下新婚,如何?”
吴尧攥着弯刀的手在抖,他充满厌恶地盯着贺兰叶,这个面部都是一种凌厉。贺兰叶相信,若是他冲动一点,他绝对会杀了她。
不过吴尧不是冲动的人。
贺兰叶看着吴尧慢慢低下了头,把攥着的佩刀收起,虚着眼笑了。
他是一个心中有欲望的男人。
而有了欲望,就有了无限的顾虑,这样的人,就好对付多了。
迎亲的队伍因为长时间的停顿在骚动着,后头的抱怨和询问慢慢传递到最前头来,不安在蔓延。
贺兰叶攥着缰绳,含着和气的笑容弯了弯腰,对不远处的吴尧客客气气道:“吴侍卫,请。”
正午最强烈的阳光下,贺兰叶额头渗出了汗珠,而吴尧却如同置身冰窖,整个人散发着一股枯朽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