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芯有些不确定地重复了?一遍刚才听?到?的名词:“半人狼?”
赛若再听?到?这?个词,似乎陷入了?巨大的痛苦中,她秀眉紧促,低低地嗯了?一声:“我至今记得?那一天,因为缺乏干净的实验体?,我父亲几乎发了?疯,他抓住我,就想给我注射病毒,是艾伯特拦在了?我面前,把我护在了?怀里。”
然后休斯博士就将针剂注射进了?艾伯特身体?里。
即使赛若没有说,池芯也猜到?了?后面的结局。
她直起?身,看着这?个可怜又可恨的女人,心情有些复杂。
说她可怜,她作为休斯博士的帮凶,这?么多年来进行了?那么多惨无人道的实验,说她可恨,她从小就接受着这?种教育,在她的世界观里恐怕没有正确的是非之?分。
现在说得?这?么可怜,也只是她的自身利益受到?了?损害,如果?没有休斯博士对她,对艾伯特做的事,她现在还会帮助他们么?
池芯的脑子?很清醒,她容易心软,但也不至于会被轻易蒙蔽。
“如果?你想找的是五楼的半人狼,那他应该还没死。”她说。
赛若猛地抬起?头,眼白都瞪大了?,直直地看着池芯。
她嘴唇哆嗦了?两下,半晌才小心翼翼地问:“你说什么?”
“你丈夫没死,在最后的时候逃走了?。”景修白说,“如果?你整理一下自己的情绪,还能继续交谈的话,我们会给你提供更多的信息。”
当然了?,景修白也同样不会被轻易蒙蔽。
赛若怔怔地坐了?几秒,就像突然反应过来听?到?了?什么似的,立刻两手胡乱地抹了?把脸颊,然后规规矩矩地正坐在椅子?上?。
她的神?态看起?来期待又惶恐,双手绞在一起?,这?个外表干练的女博士简直手忙脚乱。
“我,我可以继续。”赛若张张口?,“你们还想问什么?”
至此,主动性完全被池芯两人抢了?回来。
两人对看一眼,回身坐在了?赛若对面的椅子?上?。
三人中间隔着娄辰厚重的卷宗,都挡不住赛若渴望的眼神?。
景修白的手指敲了?敲桌面,这?是他正在思考的标志性动作:“刚才你并不知道艾伯特还活着的事,你为什么要帮我们?”
“我……”
赛若犹豫了?一下,抬起?头直视他们的眼睛。
“我受够了?。我从小没有上?过正轨的学校,一直都是父亲在亲自培养我,他没有把我当成女儿,当成一个人来看待,而是把我当成了?他能够说话的,有思想的工具。”赛若脸上?露出微微的痛苦,“我的人生只有他和他的实验,我不被允许有自己喜欢的东西,有自己喜欢做的事,甚至能和艾伯特结婚,都是我父亲奖励洋娃娃一样,随手扔给我的。”
这?听?上?去的确像休斯博士会做出来的事,池芯并不意外。
“是艾伯特。”说到?这?个名字,赛若眼里有光,“是他告诉我正常的人该过什么样的生活,是他告诉我,现在我们所?做的一切,都只是建立在自我安慰和自我满足的条件上?,一旦这?里发生的事被传出去,我们会被千夫所?指。”
“即使如此,你们也仍然选择留在这?里?”池芯皱起?眉。
“我们别无选择。”赛若苦涩地说,“艾伯特打算带我离开?,但是末世之?前,我父亲的势力是你们无法想象的庞大,那时候拉斐尔甚至还是他心爱的学生,他们两个加起?来,我们无处可逃。”
“借口?罢了?。”景修白冷冷地说,池芯轻轻拍了?下他的胳膊。
“我不否认。”赛若深吸口?气,“是我胆怯了?,我从来没有出去过,我作为父亲的工具长大,只学过他让我学的东西,不知道出去之?后还能靠什么生活。如果?没有我,艾伯特早就走了?,是我的胆怯和犹豫害了?他,是我害了?他……”
赛若说着声音又哽咽起?来,她将脸深深地埋进手掌中,肩头耸动。
“你太小瞧你自己了?。”池芯轻声说,“你是个博士,即使不靠艾伯特,你也能成为蜚声世界的科学家。你怕你的父亲,选择了?屈从于他,但是明?明?,你可以有更好?的选择。”
“这?是艾伯特变成那样之?后,我才醒悟的道理。”赛若放下手,脸色苍白,“是艾伯特教会了?我一个人应该有的道德观念,我逐渐觉得?实验体?的惨叫很刺耳,拿着针管也越来越下不去手,我会控制不住地想那些实验体?如果?没有被送到?这?里,他们会过着怎样的生活……我受不了?了?,我不想再继续下去了?,你们的到?来让我看到?了?希望。”
她深吸口?气平复心情,“藏下你们等于公然反抗父亲,这?也许是我从小到?大做的最出格的事。”
池芯和景修白对视一眼,她使了?个眼色。
“你希望我们带你离开??”景修白开?口?问,在得?到?赛若肯定的点头之?后,他又问,“你想去哪里?”
赛若愣住了?。
“去哪里……”她呢喃着说,突然苦笑一声,“如果?你们能把我从父亲眼皮子?底下带出去,只要不是他能找到?的地方,那里都可以……这?本是我原来的打算。”
“原来的?现在你又不想走了?么?”池芯问。
“我原来以为,艾伯特已经死了?,没有他,我对这?里没有任何留恋。”赛若眼里流淌出温柔的光辉,透着无悔和坚定,“现在我知道了?他还在这?里,他还活着,只要他还活着,无论他面貌如何,还认不认识我,我都不会离开?他的。”
池芯:“你也说了?,你父亲正在逐步失去理智,你就不怕哪一天,他会彻底发疯,把你也变成那众多实验体?的一员?”
赛若打了?个寒颤:“怕。但我……更怕抛弃艾伯特,这?样,即使我下了?地狱见到?他,也可以毫无愧疚地和他说话了?。”
“那现在你打算怎么办?”景修白说,“你不想走了?,要把我交给你父亲么?”
“怎么会。”赛若苦笑着摇摇头,“我知道你们还能信任我……但让我亲手再残害两个无辜的人,我做不出来了?。”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池芯转头看向景修白。
景修白也看向她。
“你在想我想的东西么?”池芯问。
“也许。”景修白说,“我应该还没理解错过你的意思。”
池芯嘴角露出一丝笑意,刚要回头说什么,却对上?了?赛若恍惚的眼神?。
“你们……真好?。”赛若轻轻地说,眼神?充满怀念,“当初我和艾伯特,也有着和你们一样的默契。”
池芯顿时感觉一股热气突然从心口?升到?脖子?,甚至连耳朵都发起?热来。
“你在说些什么有的没的。”她冷下声音。
赛若笑了?,她用一种长辈看后背的眼神?看向池芯,语气也温柔下来:“世界上?的人那么多,能有个和自己这?么默契的人,是件多难的事。”
她没看面前两个年轻人的表情,站起?身来,脸上?带着放下了?什么之?后,而变得?释然的神?色。
“你们再在这?里待一会儿,我出去看看父亲他们在哪。如果?没什么事,我就送你们出去。”
她往门口?走了?几步,又停下脚步:“我会给你们几支血清,但是它能起?到?的作用太小了?。”她回过头,欲言又止,“……我知道娄辰一直跟着你们,不知道你们是什么关系,但站在研究人员的角度,我不得?不提醒你们……我父亲说的没错,你们三个的确是研制疫苗的关键,尤其是娄辰,所?谓的血清,就是他的血液而已,他身上?牵动着太多关系,只有劝他进行合作,末世才会有解决的一天。”
赛若说完,转头就要打开?门出去。
“赛若。”池芯开?口?叫住了?她。
赛若的手停在门上?,微微侧过脸看向她。
池芯站起?身,声音平缓而夹杂着微不可察的期待:“你刚才说,后期你父亲所?有的数据基本都是经过你的手。”
赛若不明?所?以,只是点了?点头。
池芯抿了?抿略显干燥的唇:“那你,有把握在没有你父亲的情况下,研制出丧尸病毒的疫苗么?”
赛若惊讶地转过身,定定地看着池芯几秒,在两人几乎屏住的呼吸中,轻轻颔首。
“如果?你们能说服娄辰配合,我可以。”
池芯猛然松下口?气,在这?短短的几秒钟里,她感到?了?比经历任何一场大战都要浓重的疲惫和喜悦。
“你要怎么保证,你不是下一个你父亲?”她声音有些不稳。
“我没有我父亲和拉斐尔的野心,他们想要站在世界的顶端,用科学论道,但我受到?艾伯特的影响,对科学,我现在只觉得?是人类使用的工具,并不想让它凌驾到?人的价值之?上?。”赛若面色诚恳,继而语气中又透露出一丝自嘲,“现在问这?些已经没有意义了?,我不会跟你们走,艾伯特也……”
“我能让艾伯特回来。”
赛若整个人猛地抖了?一下。
“你说什么?”她下意识地反问。
池芯直视着她的眼睛,缓缓地从空间中拿出之?前在市场拍卖会上?顺手抢下来的,能让兽化的人恢复理智的药剂:“你猜,这?是什么?”
在池芯这?么说的瞬间,赛若就意识到?了?这?是什么。
她怎么会猜不到??她二十二岁被父亲承认,说即使将她放到?世界一流的大学也能取得?博士学位,在这?么明?显的话术下,她怎么会不知道池芯指的是什么。
但在突如其来的震撼和惊喜之?下,她聪明?的大脑居然都不转了?。
“你,你……”
赛若走了?两步,眼睛贪婪地盯着池芯手中的药剂,“……你确定这?真的,可以吗?”
池芯当然不怕她来抢,但还是收了?起?来,果?然见赛若眼里的光辉都一下子?暗了?下去,仍然紧紧盯着她的手。
“我从拉斐尔那抢的。”池芯说了?另一个层面的实话,毕竟她压根没有给市场交换的东西,“你觉得?有没有可信度?”
“拉斐尔居然已经走到?这?一步了?吗?”赛若喃喃。
“我们找到?艾伯特,你们跟我们回去,这?东西就是你的。”池芯说。
池芯知道,即使再说一旦拉斐尔真的研制出了?他想要的东西,这?世界将会变成何等可怕的模样,对这?个心已经死了?的人来说毫无说服力。
所?以她抓住痛脚,并精准地踩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