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宁眼眶红了。
他突然好想哭。
大概是羞耻,惊吓,尴尬以及某样不知名的情绪杂糅在一起所造成的。总之,这种滋味绝不能说好,却也不是那么差,很怪异,怪异到他心间都在发痒发涨。
德嘉太后脑后的发髻抵在那里,实则与他没有什么亲密接触。她已经睡着了。这是唯一值得庆幸的一点。
邱宁将她扶回被窝里,替她盖好了被子,静静守在她身边。
江白竹做了一个很长的梦。她梦见自己被人暗中下了药,那是一种慢.性.毒.药,能够神不知鬼不觉地把人的身体折磨得羸弱不堪,想查却查不出缘由。她看着镜中自己的脸由丰润变为凹陷,头发枯黄稀疏掉落,终夜难以安眠,可再看向身边严整恭敬口口声声效忠的奴才们,却无计可施。
邱宁见太后在睡梦中眉头紧锁,呓语连连,便替她掖了掖被子,又像母亲安抚哭泣的婴儿一般,隔着被子轻拍了一会儿,这种方法居然奏效,太后嘤咛两声,重新睡得安稳。
邱宁看看自己手上的动作,又看看太后的睡颜,快速眨了几下眼皮,觉着自己荒唐得很,却又在毫无所觉之中上扬了嘴角。
江白竹再醒来时,已是第二日傍晚。
赭蓝神情严肃地站在她身边,说是在景仁宫中查到了一样东西。
“这是什么,野草?”江白竹嗓子尚有几分沙哑。她将一根被赭蓝带回来的与路边野草别无二致的植物拿在手上细看。
“回太后,此物名叫浣花草,是奴婢今日在月妃娘娘的饮食中查出的。此草素有避孕之效,倘若掺杂在饮食中被月妃娘娘服下,日子一久,娘娘便很难怀上龙嗣。”赭蓝道。
哦?不对梅妃出手,而是先对月妃出手么。江白竹冷嗤一声。好在她这些日子从没放松过三宫的戒备,这才早早地发觉了异样,想必原本的剧情中,月妃始终生不出孩子,正是萧家姑侄眼红病犯了,偷偷将这种草投到了月妃的饮食中。
“太后,咱们该如何应对?”赭蓝问。
江白竹扔掉那草,思索了片刻道:“从饮食中剔去浣花草便是了。”
“太后,不必彻查有嫌疑之人吗?”
“不必。”
“是。”赭蓝退下。
“对了,我写给父亲的信可递出去了?”
“太后放心,奴婢已经亲自交给了邬大人。”
“好。”
先将德容太后蒙在谷中一阵吧,过了年,有她高兴的时候呢,兴许便松了神,顾不上月妃这边的动静了。况且,现在还不到时候闹起来,梅妃这一胎还未落地,纵有天大的事,她们也须得忍一忍。
德容太后在咸福宫中搂着萧黛叹气。
“都是那个月妃,抢了侄女的恩宠。选皇后那日,她就与我争抢,我便知晓她是个大敌。”萧黛红着眼圈抱怨道。
在萧黛心目中,月妃才是正经的大敌,受尽皇上宠爱,若她生下孩子,才是最令她头疼的。至于梅妃,不过是侥幸怀了一胎而已,没什么好顾忌的。
“黛儿放心,咱们已经动手,月妃再受宠,也是怀不上的。”
德容太后也只能对月妃动手了。虽然梅妃怀了孩子叫她不喜,可她是皇帝的生母,宫里哪个女人怀孩子,生下来的都是皇帝的儿女,是她的孙儿孙女,她又不是天伦丧尽之徒,怎么可能对正怀有龙嗣的梅妃出手。
德容渐渐觉察到事态不在她的掌控之中。
虽然她成功扶持了黛儿当皇后,可眼下的状况,绝不能说对她们萧家有利。黛儿还未怀上,她心里焦急得很,求汤问药卜命,外加劝诫皇帝,一桩桩一件件,都办得差不多了,之后唯一能做的就只有等。
再不济,便只能拉拢梅妃了。
好在过了年,太医便诊断出了皇后有孕。咸福宫长春宫顿时热闹开来,一派欢天喜地之景象,江白竹带着东六宫众人去贺,就见萧黛往前挺着腰走路,已经不愿拿正眼瞧那些妃子了,骄傲得不得了。
德容太后心中的大石放下,笑得开怀,亦是把德嘉给彻底撇到了一旁去。
月妃可怜巴巴地看了一眼江白竹,江白竹拍着她的手让她宽心。
萧黛怀上了,德容太后终于消停了。接下来的几个月时间,东六宫与西六宫各顾各的胎,谁都没空算计谁,后宫着实平静了老长一段日子。
泰丰二年八月,梅妃顺利产下一子。
“哈哈哈哈哈梅滢你果真生的是儿子!”江白竹守在产房外,看着产婆满脸堆笑将遍体粉红的男婴抱出,江白竹毫无形象地插着腰大笑了起来。
八个月的时光过去,江白竹这具小身板继续缓慢发育,胸.前总算能看出了点隆起。
邱宁站在她身后,浅笑着看她傻乐的样子。太后许久都没有这般高兴过了,太后高兴,他便高兴。
江白竹为了这一胎能够平安生产,努力了这么久,今日总算见到了胜利的硕果。
梅滢刚刚产子,身体正在最虚弱的时候,却也听见了德嘉太后爽朗的笑声。这几个月,太后对她有过关切多上心,她都看在眼中,她是知恩之人,日后,她们母子定会尽心竭力孝顺德嘉太后。
听闻延禧宫诞下男婴,萧黛的脸色一下子黑了不少。不过,男婴又怎样,还不是庶出,能有她肚子里的胎金贵吗。待到她再过一个月生下嫡子,别的孩子是男是女,都还有什么要紧的。
萧黛劝好了自己,往嘴里送了一口甜到发腻的云片糕,吃得欢快。
泰丰二年九月底,萧黛诞下皇长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