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西两宫太后唇枪舌战之事,不出半日,就传遍了整个后宫。原本人人都道东太后是个不好惹的,没想到,只不过因着落红一事查到了她的宫里,触及了永和宫在后宫中的尊崇地位,她就当场发作了起来,半点不肯让步,直把西太后逼得再说不出半个字来。
皇上是个对两宫太后一碗水端平的人,皇后更是被一个孝字压着头,现如今,西宫太后也拿她没了办法。这后宫之中,往后,东太后可以横着走了。
这件事发生的第二日,江白竹就像没事人似的,该干嘛干嘛。
“太后,那小宫女被德容太后处死了。”赭蓝回报。
“哦?这是等不及要灭口了?”江白竹捻起一颗被剥好葡萄,正要送进嘴里,听了这消息,脸上虽笑着,手上动作却不由得一顿。
“这小宫女昨晚还来咱们宫门前请罪,称自己不过是听了德容太后的话,被吩咐了办这事罢了,她原想着是德容太后的交待,不敢不照办,不料竟会闹到太后您的头上来,请求您宽恕呢。奴才打发了她先回去,结果今儿一大早,这小宫女便被押走了。”赭蓝道。
“嗯。”
她本想查个清楚,这小宫女究竟对这一切知不知情,倘若是受人利用,被当了枪使,她尚能给她一次活命的机会。岂不料德容太后倒是没什么心理负担,直接杀人了事。
邱宁仍像往常一样,站在她身后。
只不过,这心情却是完全变了。
他可以十分肯定地说一句,太后昨日,摸出了……他的真实身份。
躲过了昨日那一劫,他无时无刻不在等待着太后传他叙话,问清种种缘由。
可惜,他左等右等,甚至已经在想好了该如何应答,但是太后对待他的态度,与往常没有半分区别。就好像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小邱子啊。”江白竹懒懒道。
邱宁浑身一颤,果然,太后还是要问了吗。
“奴才在。”
江白竹清了清喉咙,说了句:“哀家想吐痰,将痰盒捧来。”
“……是。”
到了夜里。
江白竹身边伺候着的人都已退下,床幔被收拢,睁开眼侧头,透过床幔能瞧见一点极小的豆大光影。
终于没有眼睛盯着她了。
江白竹呼出一口气,将手臂横在额头上,收紧了拳。
并且在内心深处疯狂咆哮。
啊啊啊啊我擦!我擦!
大庭广众的,她居然把邱宁给……给……
摸了。
江白竹试问自己的脸皮虽然不薄,可却也没厚到那个地步。她又不是不知道邱宁的真实身份。做那种事,心理负担还是很大的。并且也是很害羞的。可是到了昨日那个地步,她急着要保他,想着千万不能让他落入了别人的手中,才不得已出此下策……
她脑海中不断循环播放昨日那尴尬的场景,喉咙渐渐干涩,便翻了个身起来要水喝。
无奈,今夜在那盏昏黄宫灯下当值的,不是赭蓝,而是邱宁。
邱宁正支棱着头,歪身在桌上,就见太后的床幔晃动了几下,随后有一只小脚丫从床幔中间的缝隙中伸出,脚掌落在厚厚的绒毯上。
他立刻走过去,问太后有什么吩咐。
“……哀家要喝水。”江白竹攥了攥被褥,低着头并不敢看他。
邱宁忙不迭将夜里最后一茬烧开的热水拎到屋来,沏在杯中,来回蛰温了递给太后。
江白竹接过,捧在手中咕咚咕咚喝光。
夜已深,在这寝殿之中,只有他们主仆二人相对。
邱宁的心脏咚咚跳着。既然太后不问他,他又煎熬得紧,倒不如,倒不如由他来说。
他试探着开口问道:“太后,您,您为什么要帮我。”
江白竹捧着杯子的手徒然收紧,着实被这极有磁性的低音给惊到了。这就是邱宁原本的声音吗,与他装腔拿调的太监音简直迥异。
既然太后已经知道了他的秘密,两人独处时,他就是想装都装不下去了。邱宁壮着胆子,抬起头,看着太后。
“……想帮就帮呗。”江白竹抿了抿唇,嘟囔道。
空气突然安静。
邱宁自然是不相信这个理由的。他想过太多次为什么,太后究竟为何要帮他这个低贱的奴才,究竟有怎样的考虑。可无论他怎么想,都想不通缘由。即使他现在壮着胆子问太后,太后也不肯道出实情。不过,太后既然不想说,他也不会再问。真相究竟如何,他只好暂时放在一边。
江白竹有些不安地缩了缩脚趾。
邱宁又问:“太后是何时知晓奴才的……奴才的真实身份的。”
昨日见过太后那副波澜不惊的模样,很明显,太后是早就知道了的。
江白竹喝过了水,总算不再口干。此刻她狠命地吞了下口水,总觉着这话实在不好回答。总不能说我是看书知道的吧。
不过,看他这架势,像是今晚定要问出个几句话来才肯消停。
“额,这个,似乎,有段日子了。”她胡诌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