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宁飞快闪进小屋,关上了门,将匕首横在面前。
银亮刀刃闪出刺眼的光芒,邱宁却丝毫不惧,手臂没有半点颤抖。
男子心中所向,关乎权势,钱财,征服,名望……至于所谓的细水长流般的安稳与幸福,是只有女子才会喜欢的日子。至少邱宁自己是这么认为的。
他想,若给他一副健硕的身躯,他定会从戎杀敌,即使每日都面临着死亡的威胁,可那种以铁蹄征服敌国的成就感将是无可取代的,值得以生命做赌注。若他生于书香世家,饱览群书,定要做个文臣,建功立业,而绝不会去做个放浪形骸无官一身轻的文人墨客。
爹娘为他与哥哥起名安与宁,然而事实是,他从未盼望过安宁。他这样的出身,想在这等世道翻身已是极难,他恨不得天下大乱,再从中谋利争一把权势。
至于现在。他这一层想法虽仍不曾改变,可却多了一层新的向往。
太后。
他想留在德嘉太后的身边,长长久久地侍奉她。
太后对自己是特别的,这一点他早已隐约有所察觉。而他对太后的种种心意,实乃不足道也。他这样身份的人,只要能继续站在她身后的那个位置,做好一个奴才该做的一切,便是全了他对太后的心。
不如自宫以解后顾之忧。这样一来,他照顾太后就再无顾虑,亦能够留在这权力之巅,寻找出头的机会。这是最合适的选择。
邱宁将匕首高高举起。
“住手!”江白竹一脚踹开屋门,风风火火走进来,见他正欲行此事,怒不可遏地抢过匕首,打了他一巴掌。
“太后?”邱宁半跪在地上,抬着水汽氤氲的眸子看她,喉结因脖颈后倾而明显凸起,感受到右颊升起火热。彼时他因要挥刀,胸襟的衣裳已经扯开,腰带亦是松松垮垮的,从脖颈至小腹坦出一片白皙。
“邱宁!哀家不许你这样!”江白竹将那把匕首远远丢在屋角,捂着上下起伏的心口处大口喘息。
她明明已经给了他更好的选择,他为什么还要这样伤害自己。
“太后……”邱宁仰着一张极为无辜的脸,像个做错了事被当场抓住的小孩,透着懵懂与惊惶。
“您就让小邱子,继续留在您身边吧。”邱宁以膝盖跪走到江白竹近身处攥住她的裙袍,睁大了眼,从她的表情中探究她的情绪。
江白竹见他这有些痴傻似的模样,心道许是邱宁与自己年纪相仿,年岁小,心性尚且不稳,思虑也不周全的缘故,对这等自我残害之事竟做得顺畅无比,眉头都不皱一下。
她暂缓下怒气,叹气扶住他肩头道:“邱宁,你休要将自己的身子当做儿戏。男人若没了……没了那玩意……便不能娶妻生子延续香火,一辈子都要遭人嘲笑侮辱,白白将一个大好男儿折成了永世不得翻身的贱奴。你要自爱。”
邱宁安安静静听完她的话,除了尚在发热的脸颊,眼眶也渐渐热起来。从来没人给他说过这些道理,太后对他实在是太好,他此生都无以为报。
他得听太后的话才行。
“是,太后。”邱宁耷拉下了头应道。
江白竹松了一口气。
可是,他心里有个声音告诉自己,他还是想留在太后的身边。
“太后,邱宁会听您的话。所以,您别让我出宫去,让我继续伺候您,成吗?”他撒娇又无赖地抱住江白竹的腿,用脸颊往上蹭。“您若瞧得上邱宁的男儿身,邱宁定会把您伺候得舒服。奴才保证,不会有人发现的。”他放软了声音道。
江白竹觉着这两条腿都快要不是自己的了。见他又提那茬,她羞着将他头往外推了推,狠下心道:“不成,你得走。纸包不住火,哀家能保得了你上一遭,焉能保证下一回不会给人瞧破。哀家信你,出宫后,你会有一番大作为的,成就绝不会输给留在宫里做事。”
邱宁蹭来蹭去的脸颊停住,因这句话而被触动了什么。
她又在心里计较了一回,接着道:“既然宫人半日假的机会你已错过,再过几日便是英亲王动身去北疆的日子,那时候他会进宫。哀家便请他出面,带你出宫吧。”
听到英亲王的名号,邱宁暗自咬唇,不甘又无可奈何。
皇上果然还是应允了英亲王的请求。
北患实在叫他恼火。处理内政本已经焦头烂额,再多了这么一个强劲的外敌,日夜消耗着国库的银两,徒生各种祸乱,实在叫他疲于应付。既然弟弟果真心意已决,要替他分忧,做哥哥的虽说舍不得,却也欣喜于他为民请命的胆魄。
这两桩考量下来,周宥显便答应了英亲王带兵去北疆镇守之事。
只是苦了刘太妃,巴望着他娶妻他不肯听,又等来了这么个消息。她足足昏过去好几回。
这日,到了皇上为英亲王摆宴饯行的时候。
正四品以上文武官员,功勋贵戚,皇上,皇后,两宫太后都到场,为英亲王饯行。
宴上觥筹交错,歌舞曼妙,刘太妃与德容太后坐在一处诉苦,称英亲王这一去,她的半条命都没了。而德容太后自打上一回斗败后,见了自己便再也硬气不起来了,除了与刘太妃和皇后说话,再鲜少与他人攀谈。
皇上与众大臣给英亲王敬酒,江白竹坐在上首,看准个空子,唤了他近身叙话。
“拜见太后。”周宥炅行跪礼。
江白竹没有废话,放低了声音单刀直入道:“哀家身边的小邱子与你素来交好,既如此,待会你走时,便将他带出宫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