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叶仁猛地在办公室角落的沙发上睁开了他暗沉无光得跟煤炭一样的蓝眼睛。
咦?
我是谁我在哪我为什么会在这里醒来?
他一手捂住额头,早就已经不再年轻的大脑花了好一阵子才重新启动,发出了我是谁我在哪我原本要干啥来着的疑问。
灰叶仁是个被全校所有学生不放在眼里的不着调大人,不良老师。搞不懂为什么他当初能通过教师资格考试。
工作上没干劲,疲于人际交往,看起来也没什么原则和底线,在戒烟之前还经常被人目击肆无忌惮地在天台上抽烟(违反校规),身上总是带着烟草味。
因此,他总是被学生们戏称为“灰仁”,音同“废人”。
但这样一个即将迎来中年危机的废柴大叔,却有一个漂亮老婆。
之前有人看到了他的手机锁屏背景,是一张全家福。
中间应该是他孩子的那个人用手遮住了自己的脸,但老婆的样子倒是在清晰可见的同时格外显眼。
是个年轻漂亮到会令人不禁从心底里发出“她怎么就看上灰仁了呢”的疑问的大美人。
这件事以一种快到诡异的速度在年段里传开了,连续一周,当事人走在走廊上都会被人调侃。
但面对这群学生的好奇,他只是没耐心地摆摆手,完全不想透露丝毫的进一步信息,只是用炫耀的语气说着这些令人火大的话。
【别对老师的私生活这么好奇啊,JK和DK们。】
【而且好奇也没用,我有这样一个超棒的老婆,你们有吗!】
【好了好了,快散开,别堵着路,快上课了吧?】
但少年少女们却仍是叽叽喳喳地又讨论了起来。
【灰仁的儿子好像是和我们差不多大?】
【他为什么不来这所高中上学啊?】
【肯定是因为嫌你丢人吧,都已经这把年纪了,倒是快振作一点啊,灰仁。】
【啊啊啊,你们真烦……】他微皱起眉,一手拿着教案和花名册扇着风赶人,故作正经,【老师我一辈子的努力都花在戒烟上了,你们给我差不多一点,别再为难我了!】
【欸,真逊——】
【哈哈哈,我们去上课了,灰仁你再不快点就要迟到了哦,C班在另一头吧?】
【回见,灰仁!】
……
【真是的,这群家伙,一波又一波的,还都满口‘灰仁’……】
而现在是暑假。
不用面对那些精力充沛过头的JK和DK,感觉因为步入中年逐渐开始各方面都不太行了的身体都好受了不少。
但是,这个暑假却比以往难熬多了。
没错,就是难熬。
漫长的暑假,扇言白天工作不在家,家里小鬼自从半年多前自说自话地去联系了一个全年无休不放假的宗教类高专,在他和扇言都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经自己和校方谈好,办理完了入学手续,直接拎着一包行李就走了。
自那以后再也没回家过。
甚至还不接他的电话,也不回他的消息。
可以说是非常绝情了。
大概正因为如此吧,最近失眠的老毛病又有点回来了。
好想抽烟。
但他忍住了。
没事干的他干脆申请了值班。
但暑假的校园里没什么人,只有一些运动类社团还有活动。
他很快就无聊得开始躺在沙发上,嘴里嚼吧着“营养品”,很快就在药效下睡着了。
就这样一睁眼一闭眼,他再次睁眼后迷迷糊糊地拿出手机一看时,已经是晚上八点了。
灰叶老师揉了揉颈椎,走到办公室门口想开门。
但打不开。
可恶!保安以为里面没人就直接锁了。
他不信邪地转动把手,甚至把脚踹在门上借力,气喘吁吁地坐在一旁休息了好几次,也还是打不开。
“啊,真是的,JK在的话说不定一脚就踹开了……”
这里的JK指的是他的老婆,灰叶扇言(旧姓落合)。
虽然她早就从JK毕业了,但灰叶仁偶尔还是会顺口就这样称呼她。
而她本人如果在这里的话,一定会用手指虚掩着嘴,用看只能在周三扔的大型垃圾的表情看着这个男人,后退半步,说:“你难道想亲身感受一下我的脚力吗?我一定会忍不住踹在你腰上的。”
而正当他想用手机打电话给学校保安的时候,电量显示1%。
写作灰仁读作废人的成年男性:……
正当他想着,自己怕不是要死于孤独的时候,他听到了门锁被打开的咔哒声。
他条件反射地抬头,看见了黑色的雾状不明物质从门缝里直往里钻。
???
在他还一脸懵逼的时候,渗进来的黑雾越来越多,凝聚在一起,甚至开始变得粘稠,往下滴落,散发出令人作呕的味道。
当一滴黑色的液体啪嗒一声滴到灰叶仁的脸上时,那一团不明物质变幻着形状,组成了一张世界名画《呐喊》的经典表情。
“它”用分不清性别年龄的断断续续的声音一字一句说着,“狗狐狸……大人……降临……”
灰叶仁捂住口鼻,以防自己在这有些猎奇和灵异的场面的冲击下真的吐出来,海蓝的虹膜紧缩,倏地,却侧头,像是听到了什么动静。
接着,他猛地拿起一旁前些天被自己一不小心摔坏后藏在办公室里的□□,往那张颤抖嘶吼着的脸上砸了过去。
*
【哦,对了,有3名女学生因为暑假很闲,跑到学校去玩之前流行的召唤狗狐狸大人的游戏,现在被困在里面了,嘛,有余力的话就救出来吧。】
临走前,五条老师这么说了。
真言和狗卷在这次的辅助监督,伊地知洁高开车送他们去的路上还在毫无紧张感地用手机上的修图app美化他们之前拍下的各自的女装照。
“要是头发再长一点的话就完美了啊,棘,毫无违和感。”
“鲑鱼!!”
“嘿嘿,这张姿势不错,简直可以出去卖了……我是指卖照片。”
“腌鱼子!”
直到伊地知额角挂着汗,一脸纠结地设下了「帐」的时候,他们才开始讨论之后的作战计划。
但也只是三下五除二地决定了“棘去找咒灵,真言去找人质,之后随机应变”而已。
灰叶真言一手插在兜里,风衣式制服的下摆随着走动的动作向后飘。
他和一旁比他矮一截的狗卷一起从伊地知的身后走过,几步越过他的时候,真言笑着拍了拍伊地知的肩膀。
“没事,放心吧,我们很强的。”
狗卷也眯着眼笑了,“高菜。”
伊地知看着这两个学生向咒灵蛰伏的教学楼走去,无奈地叹了口气。
但连他自己也没意识到,他不经意间笑了。
*
负责搜寻咒灵的狗卷最开始是从一楼开始一层一层往上找,但在靠近办公室窗户的时候,刚好听到了窗外传来了人声。
是一个男性的负能量碎碎念。
但根据五条老师提供的信息,这次的人质是3名女学生。
还有别人逗留在学校吗?
虽然分工上负责找人质的是真言,但既然正好撞上了,当然是直接随机应变。
咒术师的工作只是祓除咒灵,就像是世界上的任何技术型职业一样,取得执照后,从事专业性的工作。
他们就只是把这视为工作而已,虽然咒术师很稀少,工作内容相比其他职业也特殊一点,但本质上其实并没有什么区别。
这也是工业化社会的一个必然要求,分工。
除非特殊情况,是不会明确要求咒术师解救人质的。
甚至“解救人质”也并非是什么大家默认的道义行为。
但咒术师毕竟仍然是人类,自然和世界上千千万万的人类有着一样的特性。
每个人的行事作风都不一样。
而这个特性,在普遍极具个性和锋芒的咒术师的身上往往会被成千上万倍地放大。
比如,狗卷棘是肯定会去救人的。
在事情就发生在视线所及的地方的情况下。
在对方发出结尾完全是气音的惊呼时,狗卷棘踩在窗户外下面向外延展出的一点突出部分上,双手抓着上一层的窗沿,踮着脚尖,直接一个引体向上,撑了上去。
在看到咒灵出现的同时,他拉下遮住了口鼻的围巾,露出嘴角旁的蛇眼纹和舌头上的咒纹,张大了嘴,瞪着眼喊了出来。
「爆裂吧。」
随即,那个没有固定形状的咒灵爆炸开来,溅了一地的黑色不明液体后,连带着这些痕迹一起消失了。
而被他救下的男人手上还拿着那个缺了一个脚和一段脚踏的□□,意识到脱离险境后,放松过头,直接脚下一软跌坐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