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相册,其实里面放的相片并不多。
她拍照的机会不多,小时候的?照片有几张,等上了初高中,除却学校集体活动和证件照,几乎就没再有过新相片。
不过,里面夹了一些过去的奖状,三好学生、优秀团员。看到这些,又不禁回想起宋作为和李梅。
宋怡没再看下?去,把它盖上塞回柜子里。
隔日上班,她下楼去设计部,刚进门便发现气氛奇怪。
周书画眼睛红红,撞开宋怡便往外走。而其他女职员也闷声不响,在宋怡进门后便一言不发地扭头工作。
倒是有几个男员工,走上前拉了拉宋怡道:“宋秘,她们又吵架了。麻烦你去劝劝书画吧。”
宋怡放下文件转身,走到洗手间,她看到周书画正在里面补妆。
宋怡走进去问:“发生什么了吗?”
看到是她,周书画很是虚弱地摇了摇头:“没,都是我不好。”
透过镜子,可以看到周书画红红的眼眶,很是惹人怜爱。宋怡神情寡淡地走近:“今天的草稿还能交吗?”
听她面不改色谈起工作,周书画的头栽得更低了。
宋怡猜自己说错话了。她不太懂得?如何安慰人,只好生硬地转移话题说:“官方每天发一张贺图,又买了一下?话题热搜,顺带请了几个网络上影响力大的画师,现在大家都在宣传《acdf》。
“你和你的?同事?都付出了很多,也经历了很多吧。”
良久,周书画都没有出声。等宋怡准备离开时,她的肩膀忽然抽动起来。
周书画哭了。
她哭得梨花带雨,像一场雨后的清晨。目睹她哭泣的?宋怡愣了半晌,才?想起来要递纸巾帮忙。
“都是我不好。”周书画哭哭啼啼,抬起白皙孱弱的?手扶住额头,“我太笨了,根本不知道怎么跟人相处。”
宋怡把纸巾塞到她手里:“不会的?。我也不知道,但现在也过得?挺好啊……”
周书画又拨浪鼓似的摇起头来,一头青丝如柳条般舞动,她闭上眼睛,一颗透明的泪珠滑落:“宋怡,我可以叫你小怡吗?”
宋怡面色凝重地回答:“你还是不要叫我‘小姨’吧。”
拜这个“怡”字所赐,从小她就没有昵称。大学时刘俊叫过她一次“姨姨”,她心情复杂地应了。这就是唯一一次。
“宋怡,”周书画说,“其实,我只把你一个人当朋友。你跟别人都不一样。”
话题进展得?突飞猛进,宋怡一时反应不过来。
周书画不容她拒绝地说下?去:“所以,有个秘密,我只告诉你一个人。”
毫无理由的,宋怡萌生了一种不好的预感。她下意识想堵住耳朵,但到底赶不上音速。
周书画说:“我喜欢上了池总。”
死寂。
宋怡沉默了。她像是一台运算卡壳的?电脑,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周书画。
周书画低下?头说:“对不起。我真的?喜欢上他了。宋秘书,你也喜欢他吧?”
程序得以继续运行,宋怡蹙眉,不疾不徐地开口说:“比起这个,周小姐,你是认真的?吗?”
没在对方脸上看到预想中的?表情,周书画反而有些不安。她反问:“什么?”
“你喜欢池先生,是指想跟他恋爱、结婚、生子,与他共度一生的?那种喜欢吗?”宋怡问,“你下?了这种决心吗?”
周书画脸上的?眼泪已经干了,妆容仍旧美丽,她用好听的声音回答:“当然。我当然想跟他在一起,想被他爱,虽然还有点早,但我也想嫁进他家成为池太太。”
宋怡倏然迟疑起来。
“那么,祝周小姐顺利。”许久,她这么说,“收拾完以后请尽快回去吧,大家都很担心你,今天也还有图要画。”
语毕,宋怡转身就走。她不想平白无故打击周书画的积极性,但是,她也不觉得?自己是周书画的朋友。
宋怡不否认,和池招在一起,她也产生过动摇的?感觉。但是——
和宋怡觉得?周书画高深莫测一样,事?实上,在周书画看来,宋怡的行为也是难以预测的?。
周书画楚楚可怜地哭泣一番,又搬出拉近距离的说辞,给她冠上朋友的?头衔,但从头到尾,宋怡居然纹丝不动。
周书画无比确定,宋怡和池招的?关系非同寻常。这对老板与秘书站在一起时,一种无声的气场在肆意朝周遭人疯狂叫嚣——他们是同伴,是狼狈为奸的?上下?级,是天生一对。
然而,当她说出“我喜欢池招”后,宋怡却没有反应。
与其说没有反应,倒不如说是太过从容了。好像无比肯定,自己的?位置不会被撼动。
这种余裕真让人不舒服。
在那一刻,周书画做了某个决定。
“宋秘书,”在宋怡踏出洗手间前的?瞬间,周书画再次开口,这一回,她脸上的?柔弱一扫而光,“你和池先生关系很好吧?”
宋怡回过头。
“你知道你不在的时候,大家偶尔也会议论你吗?”脱下面具的周书画同样游刃有余,“你和池总是情人关系吗?”
宋怡转过身来直视她,字句清晰地吐出答复:“不是。”
“说实话,我一开始瞄准了詹副总。他很好,出手大方,对人也温柔。但是很快,我发现池总更好。”周书画重重地说下?去,“但是,池总身边只有你一个女人。”
宋怡静静地等待她说下?去。
女人都有两张脸,一张是天使,另一张是魔鬼。这句话在周书画身上可谓体现到了极致。
周书画微笑着说:上个礼拜,詹副总去我家了。我们没做。但是,我一不小心,看到了他手机里和你聊天的记录。”
惊雷被抛掷到宋怡脑内,她的手不知不觉扣住门把,将洗手间的门关上。
“他的?手机有密码,记录也删了很多,但是很可惜,我会用的软件可不只PS。”周书画笑着说,“你是詹副总,不,是崇名?高层、詹和青他父亲安插在池总身边的吧?”
是詹和青从中联络,将她安排到池招身边的?。
但是,要说她没察觉到詹和青是依詹洛指示行事?,那绝对是骗人的。
池招的?一言一行,宋怡全都如数汇报给了詹和青。
她知道的?也不多,并且,詹洛也没做什么加害池招的?事?。所以一直以来,罪恶感并没有那么强烈。
“你不想詹副总和池总反目吧?”周书画的笑容无限扩散,“万一这件事被池总知道的?话,你会被开除不说,池招和詹和青,他们俩,有一个必须离开崇游。”
崇名?游戏是池招创造的?,詹和青也是不可或缺的成员。
“或者,你有自信,即便如此,池招也离不开你?”周书画又挑衅道。
没有。
宋怡不假思索地得出结论。
她只是池招的?一个玩伴而已,就像之前的?那些被开除的秘书一样,随时可以换成别人。
而且,池招那么难相信他人,他对她是有信任的?。向崇名?总部提供他的?情报无异于背叛。即使她不想伤害他,但结果如此。
缄默蔓延开来,严寒将她逐渐腐蚀。宋怡平静地问:“你要怎样才能清除那些记录?”
这无边的地狱。
崇游顶楼的办公室里,池招伸了个懒腰起身,他拿起电话,接通隔间说:“宋怡。”
夏凡用肩膀和侧脸夹着电话,一边填着表格一边回答:“宋秘书今天提前回去了。”
池招若有所思地点头。他披上外套,转着车钥匙下?楼,结果在电梯间遇上詹和青与周书画。
“招,”詹和青急急忙忙的?样子,委托他说,“你能不能帮我送一下?周小姐回家?我都答应她了的?,结果詹小红临时打国际长途来,要我回家给她签收快递。”
“哎,不用这么麻烦的。我自己可以坐公交回去……”话虽这么说,但电梯门开时,周书画还是自觉往池招那边站了站。
池招没拒绝。
周书画坐上他那辆薄荷绿的?JAGUAR时看了一圈,没发现什么女性待过的?痕迹。她脸上带着出水芙蓉般清雅的?微笑,荷叶边连衣裙修身又精致。
池招一边问一边抬手习惯性打开车载音乐:“你家住哪?”
大刀!
向!
鬼子们的头上!砍!去!
周书画一愣,眨了眨眼睛,望着音乐的?出处,又看向池招。
池招按下?暂停:“不好意思,你想听什么?”
周书画松了一口气。她如银铃般的笑声响起来,十?分清脆,尤为悦耳。“哎呀,我平常听的不多,就放池总喜欢的吧。”她说。
池招安静了一会儿。
他把车载音乐关了。
车里重新被死寂占领。
还好周书画尚未回答自己的?住址,她说:“嗯——我家住的?地方比较偏,可以先送我到附近吗?然后要走巷子里,所以比较麻烦……对不起啦。”
她声音软绵绵、甜丝丝的?,香气四溢,像水蜜桃馅的?糯米团子。
池招应了两声。
等费了不少?力气到周书画家门口,天也渐渐昏沉了。池招给她打开车门,转身回到驾驶座上说:“那我走了。”
“嗯,”周书画站在月光下?,皮肤白得发光,她抬起手挥了挥,“明天见。”
车窗关到一般,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池招留了半截窗户,掏出电话,看到屏幕上闪动的“宋怡”二字。
他接通来:“喂。”
电话那头传来宋怡一如既往平稳而舒缓的?嗓音,不甜也不软,措辞永远恪守礼节。她说:“池先生,很抱歉这个时间打扰您。”
“没事。”池招系上安全带,“明天多余的?日程能不能压一下?,快开服了,哪有那些功夫跟老?爷子们应酬……”
宋怡似乎有些难办,她难得一见地打断了他:“那个,好的,请放心,我会转达给夏助理的?。”
周书画仍笑靥如花地在车边等候。
池招没说话,宋怡抓住这短暂的?机会。或许是错觉,她的气息有些紊乱:“池先生。我有一个问题想问您。假如介意,您可以不回答。请问,如果我不在,您会怎么办?”
他不知道她为何突然问这个,漫不经心地问:“什么怎么办?”
“……”片刻后,宋怡恢复了原本的冷静,她说,“对不起……”
池招没有细想,这时候,他才?像背诵固定规则一般给出回答:“换掉……吧。以前都是这样。”
他听到电话那头安静下?来。
随后,宋怡再次开口。
“池先生,”她说,“我想向您提出辞职。”
黄昏渐渐落入低垂的?夜幕,周书画站在车边静静地等待。池招还说了几句,终于挂断电话,将手机搁到一边。
周书画上前一步,伸出做着透明美甲的手指搭住车窗。“池总,”她问,“今天我舍友不在,要不要上去坐坐?”
车窗忽然继续上升,她连忙抽回手。池招脸上没有表情,他打开车载音乐,放下手刹,然后踩下?油门。
深沉的?暮色与夕阳死死纠缠。
JAGUAR飞驰而去,如少?年狂奔的?背影,又像一颗空空荡荡的心。
作者有话要说:谁都逃不过追·妻·火·葬·场!!
又是2合1的一章!詹和青先生在文中的发言对女性没有冒犯之意,请务必不要上升。
另外,明天的更新时间会提前一些。感谢订阅与评论T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