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家宴会散去, 慕容栩也收拾行装不日踏上回邺之路。
颍川王走后高平郡的气氛明显轻松许多。前段时间夜夜笙歌歌舞不休看着倒是花团锦簇可是等慕容栩离开, 许多人才真正放松下来。
即便慕容栩只是一个闲散王爷, 但到底是皇城里面的人, 哪能没有拘束。现在慕容栩回京, 高平郡过年, 大家皆大欢喜。
时间进入十二月, 昨天半夜飘起了雪, 今日一早起到处银装素裹积雪将地面盖了薄薄一层。洒扫的粗使婆子大清早就起来扫雪若是路上的雪没有及时扫开, 等中午日头一晒, 雪水混着泥融化, 被晚上的冷风一吹就全冻成了暗冰。暗冰看着不显眼, 但是非常容易将人滑倒。马上就过年了谁都想讨个好彩头摔着下人还好若是把哪位娘子夫人摔着了这才是麻烦了。
虞清嘉今日穿着白色夹棉上襦下系红色长裙, 裹在宽大的兜帽里一路咯吱咯吱踩着雪来主院请安。虞老君院里向来不缺人可是今天却尤其热闹。
虞清嘉进门婢女看到后连忙接过虞清嘉的手炉几人围在一起给虞清嘉卸了披风。为首的丫鬟指使小丫头将披风挂起来然后回头略有歉意地对虞清嘉笑了笑:“六娘子这么早就来给老君请安?可是不巧大夫人也在里面劳烦六娘子稍微等上一等。”
李氏也在?虞清嘉眼珠微动已经大概猜到了李氏在里面干什么。她冲着丫鬟笑了笑果真站在前厅看屏风上的花。
五折插屏上的画着松鹤延年秋霜打菊隔着影影绰绰的屏风能隐约听到李氏的哭声从里面传来。
屋子里虞老君病歪歪地倚靠在塌上她自从十一月生了一场病后此后身体总是不太好喘气时嗓子里会发出嗬嗬的声音光听着就能感觉到她的身体非常累。虞老君脸上沟壑纵横由侍女一口一口喂着喝药她的牙齿已经不太齐了喝药时汤水会流到外面在身上留下难看的褐色痕迹。另一个婢女恭顺地跪在一边一旦虞老君嘴里漏出药来她就赶紧拿帕子擦掉。
李氏跪在下方哭哭啼啼地说道:“老君你看马上就要过年了您在这种时候送雅儿去礼佛这不是在当众打她的脸吗?反正颍川王已经走了我们自家人宽松一些等明年开春再送雅儿走不也是一样吗?”
虞老君本来就被药苦得心烦意乱听到李氏这些蠢话她心头火起皱眉呵道:“愚昧!你也是快当祖母的人了结果你这么大的年纪全都活到狗肚子里面了不成?虞家让你当了快二十年的长孙媳你婆婆就是这样教你的?竟然能说出颍川王已经回邺了所以就可以推掉对四娘的惩罚。你这是存心想毁了我虞家的名誉让全兖州的世家看虞家的笑话!”
李氏哭得更加悲切她的帕子已经湿透了可是她还是不肯甘心捏着帕子每擦一道脸上的粉就蹭下来一道最后露出下面干黄又松弛的皮肤白白黄黄僵硬的粉和憔悴的肤色交错形容好不狼狈。李氏哭道:“我知道老君说话从来没有商量的时候老君恼了我们我们母女便是再做什么都没用。我已经人老珠黄这辈子就这样了可是雅儿她还年轻她才十五岁她以后还要嫁人的啊。”
虞老君听着简直气不打一处来这个蠢货简直就是烂泥扶不上墙。她已经把话说成这个样子就差明着说了结果还是听不懂。虞清雅用完全没影的事构陷堂妹当事人之一还是宫里的皇子虞家若是不做出些表态来以后如何在兖州众世家大族面前立足?
虞老君让虞清雅去佛祖面前静静心此时南朝极盛佛教连着北朝也沾染了南朝的风气礼佛乃是雅事和功德根本不会损害虞清雅的名声反而日后还能用侍奉佛祖给自己贴金。李氏知道马上就要过年莫非虞老君不知道吗?这个猪脑子竟然想不通虞老君执意如此一来是为了显示虞家家风严整治家极严二来过年这不是现成的借口接虞清雅回来吗?
蠢不可及虞老君简直都不想和李氏说话偏偏李氏还在她面前哭哭啼啼哭声叽歪得虞老君脑子疼。虞老君被李氏吵得喝不下药她推开药碗沉着脸说:“你不必再求情了侍奉佛祖不能挑日子趁这几天天气晴正好赶路明日就让四娘上路吧。你现在回去给四娘收拾行装还来得及。”
“明天?”李氏尖叫一身声音尖锐刺耳几乎要把耳膜穿破。她急了说:“怎么明日就要走了呢?这也太赶了马上就要过年了天气还怎么冷怎么能让四娘去佛寺那种地方呢……”
李氏翻来覆去说的就是这两句话虞老君不想再听阴着脸给此事拍板。李氏见虞老君已经下定决心嘴一瘪又哭了出来李氏哭哭啼啼出门掀开门帘时一抬头就望到虞清嘉。
虞清嘉隔着屏风对李氏轻轻一笑。
李氏对虞清嘉的感情非常复杂她拼命地说服自己轻视俞氏至少俞氏死了但是她还活着。可是每当看到俞氏的女儿李氏就仿佛又回到新婚时分她穿着一身正红站在门厅上俞氏和虞文竣从另一边走来两人说说笑笑谁都没有理她。
十五年过去李氏连自己唯一的优点——年轻都没了但是俞氏却永远青春貌美。俞氏的女儿站在人群里天然就是焦点就比如现在虞清嘉站在插屏后半透明屏风将她的轮廓模糊一眼望去简直就像一副丽色惊人的水墨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