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玉玲昂头,她在苦笑,是啊,人人都觉得,她和黄百贯的关系好得不得了,人人都觉得,她谭玉玲是上海最有钱最得势的金丝雀,当金丝雀也好啊,起码是个活物,比她这样的工具好。
“连小少主你都这样想,那说明黄百贯是真厉害,连你都骗过去了。”谭玉玲嗤笑了一声,“你真觉得,他护着我,是因为喜欢我吗?我这么和你说吧,他这个人,喜欢吃辣,火锅、麻辣鱼、小米椒,什么辣就吃什么。”
这貌似和敖瑾看到的不大一样,那日在观景台,黄百贯可是用虾球沾着蜂蜜吃得不亦乐乎。
谭玉玲也不多说,只直勾勾地看着敖瑾,眼神里像是在说——“你明白了吗?”
一个能隐藏自己真实喜好并且在生活中时时都在表演的人,值得让人敬畏。
敖瑾慢吞吞开口:“那他表现得如此在意你,是为了保护谁?”
“一个死人。”谭玉玲满不在乎,“一个死了很久的人。”
敖瑾又想到,上午在茶楼的时候,那枚玉佩……
——“亡妻遗物。”
“他的妻子?”敖瑾说,“可他娶过两个。”
谭玉玲索性说开了:“在他的心里,能担得起妻子这两个字儿的,只有他的原配大程氏,小程氏其实和我一样,都是用来挡刀的,黄百贯刚起势的时候,仇家多,可仇家又弄不赢他,动不动就去刨他亡妻的坟,他心里难受,就娶了小程氏,装作很宠,果然,那群人转变了风向,不刨坟了,改杀人了。”
谭玉玲昂首,她看着这包厢白色吊顶灯,她手指划过皮包的拉链,没拉开,询问着敖瑾的意见:“我能抽根烟吗?”
既然谭玉玲直白地发问了,敖瑾也就直白地答了:“不能,你别把我阿娘的魂给抽坏了。”
谭玉玲低头笑了一下:“真好,你心疼你阿娘,魏十镜心疼你,你们都有人心疼,”她烟瘾一上来,就似种下一颗种子似的,生根发芽,磨得她心痒痒,她用食指和中指夹着玻璃勺子,想象这是一支玫瑰味的女士香烟,“真好,”她感慨,“你们都有人疼。”
“蒋松鳞很喜欢你。”敖瑾忍不住说,“你不喜欢这枚钻石,但这是他最后能给你的东西了。”敖瑾顺道把这盒子往谭玉玲手边推,“你拿回去吧,我是不会要的,况且,这东西也不干净。”
“你拿着吧。”谭玉玲看都没看这钻石一眼,“这东西是干净的,因为这是我的。”
“什么?”
“三年前,我初次有了人形,赤身裸.体,漂泊在海上,是一艘法国的商船救了我,船上有个爵啊还是什么的,我也不懂,大概,类似于咱们大清的王爷吧,他说这是他家祖传的,送给了我。”
“然后呢?”
“没然后了。”谭玉玲轻笑,“后来我来上海,没钱,就把这颗钻石抵给了盛业银行,换了现成的钱和房子,不过那时候,我土鳖得很,穿得破破烂烂的,名字也用的不是这个,如今我光彩了,有头有脸了,我总不能再把这钻石拿回去吧,不然,别人都晓得那个叫王春花的乡下女人是我了。”
敖瑾没说话,凝眉看着谭玉玲,敖瑾能听说话的声音,可谭玉玲,却能听人心窝窝里的声音,敖瑾想的,谭玉玲都能听到。
“你觉得我深不可测?”谭玉玲直接掀开了敖瑾心里头所想。
“不是吗?”
谭玉玲突然笑了起来,她平时总是笑得温柔,笑得妩媚,可这次,她笑得很是张扬,她嘴巴张得大大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她手里还擒着那支玻璃勺子,许是抽烟抽习惯了,甚至还下意识地把这勺子往嘴边上凑,到了唇畔,她才反应过来。
她把勺子随意往桌面上一扔,掏出帕子小心翼翼地擦去眼角笑出来的泪水,生怕擦花了眼妆。
“小少主,”谭玉玲说,“从来只有男人对我说我深不可测,女人,你倒是第一个。”
作者有话要说:在锁章的边缘小小地试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