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日里本就事多,他们平江寨在杨家界的西边,这次是为了抢东西,他才亲自带着人窝在了杨家界,可寨子里的事他不能不管,每日都有人来送消息,可黑石寨迫在眉睫,必须得拿下,这节骨眼,还非蹦出一个叫祁山的天天搁他面前喊。
张平只觉得烦,当初可是看中了这帮人有枪他才答应一块儿劫了黑石寨的,尤其是当时那领头的,说话做事十分狠辣,张平很是对胃口,可也不知怎么的,自打那姓海的女人被抓了,那领头男人就跟变了性子似的。
哟,还是为了女人啊,一开始就看着这俩人关系不正经,哪里晓得那男的还是个多情种,女人一被抓,斗志都没了,竟然还在家里开垦菜地种菜,呸他娘的菜,什么时候还种菜,被抓了就被抓了吧,张平压根就不想管。
可经不住他身边的那位叫祁山的,有些厉害,子弹都打不穿啊,拿来当肉盾是最好,哦,对了,还有其他一些人,各有各的本事,张平想了想,还是得哄着。
这一哄,就是半个月,眼瞧着都三月初了,山上的桑树都蹭蹭地冒着新芽了。
张平一想,不嫩拖着了,他能拖着,山下的朱八爷也拖不起了。
一鼓作气,张平且就先放了只鹗过去,不到半天,就有人举着这只鹗回来了。
张平就看了一眼,嫌弃地挥手示意把这鹗给扔下去,只因为这鹗的死相太过惨烈,都被扎成筛子了,浑身都是黑石寨的箭簇,尤其是眼珠子那儿,一箭贯穿,打了个对眼。
“伍石瑛打的?”张平问,他和丁承忠同岁,想当年,俩人也是一块上山当的匪,后来,丁承忠转了性子,他可没转。
“是。”
“没人性,太没人性!对只鸟这样?一箭毙命不好吗?”
报信的人低着头,支支吾吾又说:“鹗是从黑石寨东门丢下来的,丢鹗的,是个年轻姑娘,她说,让咱们拿回去,并且,让小的转告大当家的您一句话。”
“说。”
“要么,和平谈判,要么,一拍俩散,但是如果再敢来犯,就让大当家的鸟也变成这样。”
张平脸色一凝,嘴角轻微地抽了一下,眼睑慢慢迷成一条狭长的缝,他嘴唇很薄,这样的嘴唇,最适合说刻薄刁钻的话,他轻声问身边的翻垛:“杨家界,咱们还有多少人?”
“不到四十。”
张平鼻腔耸动了一下,他像是在笑:“好,谈就谈,我就看看,她伍石瑛的箭到底有多准。”
翻垛迟钝了一下,才说:“大当家的,可朱八爷给的钱,都花光了,咱们现下……可……。”
“那就再找他要一笔!”张平眼珠子慢慢淌起红血丝,“告诉他!让他再给我十万!我把伍石瑛的人头摆他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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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万?”朱则旦某一瞬间只觉得自己耳朵是不是当真不灵便了,他语气扬高了一些,“魏老板,你的意思是,你要给我十万?”
现下是正午,水榭街没人,过往,这可是最热闹的时候。
太阳有些大,魏十镜眯了眯眼睛,收回看向街外的目光,他用茶盖子扑了扑冒出来的茶叶沫子,这时节,也喝不到什么好茶,白瓷盏配碧峰是喝不到了,可茶叶渣滓,他着实不想喝。
“对,我出十万,”魏十镜慢慢放下茶盏盖子,“可我出多少,朱八爷您也得出多少,诸位老爷们,也得跟着出,当然,十万对于诸位来说,确实有些困难,这样吧,我和朱八爷一人出十万,其余的,三万起,具体金额,随意。”
这话一出,除开朱则旦,余下的老爷们皆是面露难色,不是出不起,他们都是有钱人,可再有钱,也不想平白掏出来给了别人,尤其是给了朱八爷,这可是位貔貅啊,只进不出,趁着鼠疫搞了个什么花金丸,其实就是山楂加了点活血的当归做的,一百块钱一颗,这得赚了多少钱。
瞧着大家为难,魏十镜也跟着悠悠叹了口气,只说:“诸位,县长病了,匪徒又四处作乱,那从救济所里跑出来的病人,还没抓到吧,那黑石寨吞下来的物资,还没吐出来吧,这封了县城,周边村屯里的佃租,咱们也没办法收吧,以匪剿匪,实为上策啊。”
“咱现下名头虽然说得不好听,可咱们筹了钱给平江寨,是为了什么啊?还不是为了灭了距离乌山县最近的黑石寨,这是为咱们乌山县的百姓谋福利啊,况且这事儿,只要咱们在场的不说出去,事成了,咱们就是功成名就,事败了,那也是两匪相斗,两败俱伤,和咱们没关系啊。”
片刻的沉默,只听到杯盏盖子轻微碰撞的声音,魏十镜一眼扫过去,五位老爷,一位在喝茶,一位在拨弄茶叶沫子,还有两位默不作声,唯独朱则旦,冷笑着朝魏十镜说了一句:“也是蹊跷啊,这才有人找我伸手要钱,你就怂恿大家一起给钱,我怎么觉得,魏老板你……好像和人约好了似的?”
“有吗?”魏十镜瞪大了眼,十二万分的惊讶全写在了脸上,“也有人想为百姓做好事了?是孟县长?”
这装傻的功夫,可谓是一流啊。
朱则旦眼皮子松得很,稍微低头就像是在睡觉,可他的脑子,却清明得很,他朝着魏十镜点了点头:“那还得再加一条,若是要出钱,必须各自写明认缴书,写明理由、金额,画押签字,放我这儿,当然,我也会写,不为别的,只是为……将来有个见证,别是谁突然甩了胳膊不认账,反咬一口的狗,我最是不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