敖瑾又点头。
“我去找人了。”魏十镜说，“我和你姨妈交谈的时候，她曾说过一嘴，说我是秦岭魏家的出身，我又记得我在文家旧宅里看过他们的族谱，和秦岭魏家也有关系，我便是生疑，那文祥原本是黑石寨的翻垛，我想着，黑石寨总有些老人知道文祥的来历，可我四处打听过了，文祥这人，还真有些神秘，很多人刚进黑石寨的时候就听说过有个翻垛，但是不住在寨子里，只住在乌山县，说是大当家的为了保护他，至于为何保护，没人知道，有人说，若非要追个根底，那文祥的底细应该只有三个人知道。”
“哪三个？”
“前大当家丁承忠、张二斗和韦荣。”
“可刚好，他们三个都死了。”敖瑾继续点头：“咱们来理一下。”敖瑾掰着手指头给他细细数：“其一，现在咱们知道秦岭有个魏家，这个魏家和单昆是有关系的，单昆是和镇妖所有关系的，所以整个魏家，和神兽灵兽必然也是有关系的，其二，江家和海家都是魏家的姻亲，嫁了不少女儿过去，而且曾受邀定居秦岭，其三，其中一定出了什么变故，江家和海家的人再次从秦岭里逃出来，而逃出来的这帮人里，有不少是被换了神兽骨的活人。”
敖瑾自己弓起腿，用力地捏着有些酸胀的小腿，她跑了一早上，累坏了。
她一边捏一边说：“这个秦岭，这个单昆，这个魏家，估计就是个换骨的大本营，我一直知道有这样一个地方，却不知道原来这魏家还笼络了这么多其他姓氏的姻亲来试验换骨，魏家既然支系庞大，为什么要舍近求远呢？”
敖瑾似恍然大悟，睁大了眼看着魏十镜：“因为他们自己家的人不够用了！一定是这样，他们姓魏的不够用了。”
这句话乍一听觉得有些粗俗，可细细想来，越想越可怕，什么叫不够用？是被试验的人死了还是……比死更难受？
“你应该也是其中一个。”敖瑾盯着魏十镜，这股寒气让魏十镜有些不适应，敖瑾鲜少用这样的眼神看着他，这般犀利而冰冷的眼神，像是要把他剥开了好好研究一下。
敖瑾自顾自地点头：“你应该是个比较成功的换骨活人，可是你为什么会没记忆？八十多年前，你的血头玉如果是我阿娘洗的，那三年前再次给你洗掉记忆的是谁？”
敖瑾又问：“魏十镜，你自己多大你知道吗？”
“啊？”魏十镜忽而低头看着裆下，眼神还没落稳，就被敖瑾狠狠地拍了一下后颈。
敖瑾哭笑不得：“我是问你年纪。”
魏十镜捶了捶自己的大.腿：“我只是腿麻了，想低头揉一揉。”
“待我阿娘复生，我必得去一趟秦岭。”敖瑾咬牙，忽而盯着魏十镜，眼神无比的凝重肃穆，“魏十镜，我也告诉你一件事。”
“嗯。”
“一直跟在你身边的魏涟，他和你身边不少人，应该……原本就是认识的。”敖瑾说。
“什么意思？”魏十镜险些从椅子上跌下来。
敖瑾靠着枕头，换了一个小腿继续揉：“是陆源查出来的，说是魏涟离开陆家之后，邮局曾送过一封电报来陆家，说是发给陆小三的电报，哦，也就是魏涟，发信人留的名字是西安吉祥当铺，说是之前工作失误，一直没及时送过来，原始的发电时间，是去年阳历十月三十日，内容一句话君已启程离陕，三日内必到嘉兴。”
魏十镜就是阳历十月三十离开西安的，这是有人在偷偷联系魏涟告诉他魏十镜的行程。
“可那时候洛长灯已经死了。”魏十镜皱着眉头，越想越不明白。
敖瑾摆手，示意魏十镜先继续听下去：“陆源去追查过发电报的人，还派人去过西安电报局，也是巧了，那日下着大雨，瓢泼似的，出入电报局的人原本就少，还偏偏来了一个不打伞不戴斗笠不披蓑衣的怪人，他浑身淋得浇湿，一进来就说要发急报，因为留的名字是被大火烧光的吉祥当铺，接待员还问，说如果人家回信，吉祥当铺没人接怎么办，那人只说，不必回信。”
“没了？”魏十镜摊手。
敖瑾只说：“陆源派去的人继续追问，说还有没有其他蹊跷的，接待员说，是蹊跷，他们是比较偏僻的一个分局，原本来的人就不多，一下雨，那天，电报局总共就来了两个人发电报，发的，都是同样的位置，意思，也是差不多的，其中一个就是那淋着雨来的怪人，还有一个，是民乐园的老板。所以嘉兴那边的电报局才会遗漏其中一封一直没交给魏涟，一日内接到两封一模一样的，送了一封后，一粗心，就把第二封给忘了呗。”
“可如何证明，那怪人就是洛长灯？”
敖瑾摊手：“我从没说过那人是洛长灯，我只是说，魏涟和你身边的人，都认识，而且感觉，认识挺久了，更离奇的是，他们都在默默关注你的行程，你去了哪里，做了什么，见了什么人，之后要去哪里，他们都互通有无，就像是无数只眼睛一直盯着你。”
魏十镜像是僵住一般，只反问：“这些都是陆源查出来的？”
“嗯。”敖瑾歪着头，看着魏十镜若有所思，忽而用极轻极柔的气声问了一句：“陆源，是你的人吗？”
“曾经算是吧。”
“什么叫曾经？什么叫算是？”
魏十镜解释：“我们有共同利益的时候，他可以是我的人，可我总觉得，他不是个好控制的，他能背弃这么多年的老主顾陆中堂，从而爬上他老爷曾经的位置，我怎么能保证，他将来不会背弃我呢？况且，我和他连感情牌都没办法打，起初，也只是因为陆中堂屡次猜疑他，让他心寒，才让我钻了空子，趁机安排了陆小三这个钉子进陆家，可如今，他的位置变了，现在是他管着嘉兴陆家，那就是轮到他……来猜忌别人了，更何况，当时我可不知道，陆家的背后，是江家，如今这块遮羞布一扯，他陆源可就没那么方便替我做事了，我与他之后最好连联系都不要有。”
魏十镜越是回想，越觉得后怕，他周围的人，他以为素不相识的人，却彼此联通，暗自传递着他的行踪和事迹，这只是西安和嘉兴传消息被他发现了，他全国那么多落脚的地方和铺子呢？长沙？武汉？北平？
他心里头压抑得很，他昂着头，眼前像是有无数小蜘蛛在织网，这网密密的，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他掐着自己的大.腿，希望这只是一场梦。
敖瑾忽而起身，她双膝跪在床榻上，伸长了胳膊抱住魏十镜，她用手轻轻地揉着魏十镜冰凉的后颈，他总是这样，一着急血都往脑子上涌，脖子都又凉又硬。
魏十镜低着头，把下巴埋进敖瑾的肩上，一把回搂住敖瑾，他的手很大，很冷，隔着薄薄的衣衫敖瑾都可以感觉得到他指尖的寒凉。
“幸好我还有你。”魏十镜声音闷闷的。
敖瑾用手轻轻撑着魏十镜的胸口，两人距离不过一尺，她强打起笑脸：“我明天要出一趟远门，可能要很久才会回来，江望北他们还会在红窟留几日，如果我还没回来，他们就要走，你就想办法趁乱逃出去。”
敖瑾忽而偏头看着别处：“我之前说过，神兽有两处栖息地，除开万灵洞，还有一处在西南，那儿的洞主承过我阿娘和干爹的恩情，我早晨出去转悠到时候，顺便去了趟镇上，找到百晓堂的接头人往西南寄了封书信，你逃出去后，就往昆明走，去滇池找一条大巴蛇，他会护着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