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家大姐带着三妹和四妹走在前头，敖瑾在中间,殿后的,是万灵洞留在洞中的内围守卫，敖瑾不敢一次性带太多人出去,阿娘现在还是影子身,更是不能让别人发现她是影子身，得让包姥姥带些贴身忠心的护在阿娘身边,免得让乌家这等爱搅和闹事的人拿捏了把柄。
一行人是从地下河出去的,外头，几个驻留在外的外围守卫早就候着了，这几天长白都没有下雨，他们出来了便不得回去，只能在周围驻守停留,只等着一场雨来才能回家,看到敖瑾也出来了,几人不得面面相觑。
“小少主亲自出来了？”其中一人心中些许不安,“这白河镇是越来越乱了,之前魏家在，后来秦岭出了事，他们便纷纷赶了回去,几个拿着枪的海家人带着几个换骨的江家人是把白河镇翻了个底朝天，看样子，应当是……应当是。”
应当是什么，她又说不出来了。
“是找江望北吧。”敖瑾觉得太阳穴都跟着发酸了,“乌姥姥私带江望北入洞避难，却没告诉江家人，我早先只觉得她糊涂迂腐，没想到，她竟是连做事的方法都像个未经事的孩子似的，一通乱搞。”
敖瑾示意包家大姐把身后的人给带上来，正是江海两家人要找的江望北。
他脸色虚白，唇齿在颤，瞳仁涣散无光，这是快死了的样子了。
敖瑾示意江望北再往前走一些，可他却不动，包家大姐冷喝一声：“小少主让你往前！”
敖瑾挥手，示意包家大姐不必和这人多费口舌，只亲自走到江望北面前，盯着他，江望北且就半垂着头，也不言语，他整个人消瘦了不少，整个身子像是泄了气的气球缩瘪成一团，皮肤都看着皱巴巴的。
“你快死了。”这句话不是敖瑾对他说的，而是江望北忽而抬头对敖瑾说的，他笑了一下，“我也快死了，魏十镜也快死了，海燕秋应该早就被魏家折磨死了，多好，咱们四个人，死后下了地狱，还可以再斗一斗。”
“我是不会下地狱的。”敖瑾很不喜欢他对自己说话的口气，“阿鼻地狱你自己去，别拉上我。”
“怎么着？你还想飞升上昆仑当神仙呢？你干爹努力了那么些年，都不成功，你就没想过，昆仑其实根本容不下你们，能归顺的都归顺的，你们不过是残留在人间的散兵游勇，你们的心不属于昆仑，昆仑也不会甘心让你们一直活着，天雷劈混交兽只是一个开始，”江望北呵呵笑，“万灵洞，本身就不该存在的。”
这句话好生耳熟，敖瑾记得，魏十镜和她说在乌山县的时候柳锦绣曾和魏十镜也说过这样一句话——“万灵洞本身就不该存在。”
“你废话真多。”敖瑾昂起头，像是故意在刺激他，“我猜，这普天之下，应该只有海燕秋喜欢听你说废话吧。”
敖瑾不等他做反应，只吩咐：“押着他，上天池。”
***
现下是六月下旬，之前下过一场雪，原本应该盛开在初夏的草花和植被被冻死了不少，山脊上是初看过去是光秃秃的褐色，不过凑近了看，才看出那泥土里早就爬出了新的绿芽，别看现在才手指头高，稍微晒一晒，不出两三日，就能长到齐膝盖深。
敖瑾之前曾养过一种络石藤，是山神娘娘送给她的，五六月的时候会开出像风车一样的小花，开完了花，藤蔓就开始进入生长期，一天最多可以长五寸，一个夏天就可以爬满整面墙，冬天的时候，叶子会变成血红色，长白这个温度也冻不死它，等着来年春天，它又会开始发芽抽枝。
山神娘娘曾和她说，植物能教人很多东西，一棵大树的生长，一朵花的开放，一缕枝条的延伸，你用心学，都可以从这里头学到知识，悟到道理，敖瑾那时候不懂，可当她一步一步沿着山脊往天池走的时候，她踩着这些新发出的嫩芽，她似乎又明白了。
是啊，她没了灵力，靠着丹药撑着，舍本逐末的做法早晚会耗尽她最后一丝气力，魏十镜也快死了，江望北也要死了，可他们的死，于这天地而言，不过是三颗尘埃入了土，他们死了，总会有新人居上，只是阿娘该是会很伤心的吧，她都还不知道自己是靠丹药撑着的，她一直觉得，只要等她自己休养好了，还是可以抱住自己的小乖乖。
敖瑾抬头看着天，现在临近子时，天空的星星真多啊，一颗颗像是钻石一样缀在夜幕里，像是一伸手就能摸到。
“小少主，前面有人。”包家大姐带头伏下身子，示意身后的人都压低肩膀，贴在山脊上。
敖瑾顺着坡往上攀到包家大姐的身边，她眯着眼，去看站在天池老虎头下面的几个人影，都是眼熟的，手里拿着枪的应该是海家人，那个靠着老虎头在休息又像是再和人吵架的应该是江林，还有江雀。
看来这江海两家人还是分成了两拨，对外一致，私下里还是争吵不断。
突然三声枪响。
敖瑾看到岩石后头转出一个人，那人右手捏着枪，那枪管微微发红，在这漆黑的夜里像是一根划亮了的火柴，持枪的是个女人，像是能管事的，先是把几个拿枪的海家人骂了一通，然后又继续对着江林和江雀说些什么，敖瑾揉了揉自己的耳朵，过去，这么远的距离，她是完全听得清的，可如今怎么只能听到嗡嗡的声音？
自己没了力气，难道听力也没了？
包家大姐下意识地侧头去问敖瑾：“小少主，他们在说什么？”
敖瑾没答话，包家大姐直接转过头来，两人四目相对，包家大姐嘴巴一张，却什么也没说，只是周围的人都在等着敖瑾说句话呢，气氛一下子凝结到了冰点，包家大姐含糊解围：“太远了……这的确是太远了，听不到也正常。”
敖瑾支吾了一声，继续揉搓着耳朵，只隐隐约约听到一句：“喊了这么多天话了，也没见到万灵洞的有反应，给发个最后通牒，若是再不出来，就炸了这天池，不是说，这天池里住着一只老鳌吗？直接炸了她的老窝，我看他们交不交人。”
这声音……
敖瑾探了个头继续看，月亮出来了，月光刚好落在了老虎头下面，敖瑾看清了这说话的女人，不禁心头一惊：“海燕秋，她没死？”
虽是没死，不过这海燕秋的左边胳膊手腕处似乎空荡荡的，她说话多半是侧着身子，像是不愿意让人看到她的左侧手臂，敖瑾顺着坡地爬到另一边继续去看，这下她看清楚了，海燕秋的左手没了，那袖管子下头空空的，还缠着纱布，她走起路来也一瘸一拐的，两只脚似乎都不灵便了。
魏一杭有句话是说对了，只要有利益冲突在，江海两家也随时会变成万灵洞的对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