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奈之下,我阿娘只能采取非常手段,她亲自去了三清山,寻了那无名道观的掌门,把那臭道士所作所为和盘托出,并要求对峙,我阿娘说,起初,她以为那掌门在南边山麓门派中也算是有些名号的,定是个光明磊落之人,没想到,那掌门假意答应,当着我阿娘的面除了那臭道士的名字,可临别时,一杯迷魂酒险些把我阿娘囚禁,原是这臭道士和掌门都是沆瀣一气,他俩见仅利用我姨妈一人,便可以功力大增,若是加上我阿娘,岂不是步步登天了?
只可惜,他们只知道我阿娘的功力比我姨妈深厚,却不知要深厚多少,我阿娘出手,岂是他们能扛得住的?
那时,刀剑都架在了脖子上,我阿娘反击时因迷魂酒起作用,一时没掌握力度,竟然将那臭道士和掌门齐齐杀了,用我阿娘的原话说,她还想让这两人当着我姨妈的面下跪磕头认错呢,怎么就死了呢。
可我姨妈知道后,却全然不顾我阿娘中了迷魂酒的事儿,只怪我阿娘杀了她的心上人,为此,和我阿娘生分了数百年,也是后来我阿娘和我干爹开创了万灵洞的那一阵,她才因外头无归处,寻了过来,重归于好。
我阿娘说:“我看得出来,她始终是怨我的,只是外头没有活路了,不得不和我凑合当姐妹罢了。”
我当时还不解:“可阿娘你给了姨妈不少东西,少主的位置,旁人一辈子都赚不到的金银钱财,还有整个藏书阁。”
我阿娘摇头:“给了她那么多,却没有一个是她想要的。”
我明白了,我轻声问我阿娘:“那……阿娘可曾后悔?”
“不后悔,”我阿娘面露凶光,她那一双眼睛似变成了吊梢的狐狸眼,泛着绿光,“若是再来一次,谁骗了我姐妹,我也一定会手刃了他,”她又看向我,“你也一样,若是谁骗了你的感情,我也一定不会留他,不管他如何哀求,也不管你爱得多深。”
我阿娘定是以为是岑镜骗了我,不然,她这样善良大度的人怎么会痛下杀手?
我在我阿娘门口拼命地敲门,可里头没有声音,我想着她一定是气极了,我便在门口喊了一句:“阿娘,岑镜他没有骗我,是我自己,我不懂什么是感情,我以为我不喜欢他,我以为……我以为……,”我有些说不出话来了,我最后只喊了一句,“我现在要去绞藤树林里救岑镜了。”
我在阿娘面前没耽搁多少时辰,赶到绞藤树林的时候,我姨妈甚至都还没有到,我速度很快,这也是半年前才发现的,知道的人不多,乃至我姨妈在绞藤树林门口见到我的时候,都一脸惊讶。
让我更加惊讶的是……包可爱也来了,我明明留了她在我屋子里的,我不能让她再次替我冒险,小时候,我误入绞藤树林,包可爱着急上火硬是要冲进来救我,被藤条打得遍体鳞伤,还是我铆足劲让她去喊我阿娘,她才肯离开,我至今都还记得包可爱满脸红疤的样子,她看着我笑,说小少主没事就好。
至于岑镜,他只睁睁地看着我,他的眼神很复杂,我读不懂,我只晓得,他闭口不言,眼神却一瞬都没从我身上挪开,他该是很关心我的,可他为什么不说话呢?他甚至微微皱眉,像是对我有些嫌弃,亦或者是怨恨?
我和姨妈分庭抗礼,她带的人多,可很明显,她手下的人多少忌惮我小少主的身份,不敢乱动,倒是我姨妈,她一改往常慈眉善目的样子,只冷冰冰地看着我,质问我:“小少主怎么来了?”
“救人。”
“救谁?”
“姨妈要送谁进绞藤树林,我就救谁。”
“这可是你阿娘亲自下的令?”
“那我阿娘呢,怎么不见她来送人?”
这是我第一次和我姨妈辩驳,往常我总是乖乖地听她的话,可包可爱说的话不无道理,当年我误入绞藤树林的事儿实在蹊跷,我记得那时候我正在和我姨妈玩球,她丢出去,我捡回来,玩了一下午,我俩越走越偏,最后一球,就是被她丢到了藤林里。
她在万灵洞多年,若说她不知道这藤林里生长的都是杀人如麻的绞藤,我是不信的,可她为何要丢球进来?若是不小心的,她又为何不拦着我进来捡?她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我冲了进来,她当时怕是还站在我身后笑呢吧。
“你阿娘多金贵啊。”我姨妈声音变得又尖又细,“堂堂洞主,又怎么会亲自来送人呢?这种苦差事,不都是我这种低等族类来做吗?”
我还没说话,包可爱倒是先开了腔:“九尾娘娘从未说过哪一族低等哪一族高贵,我们孢子都可以做守卫了,你们鼬鼠可是九尾娘娘认作亲姐妹的族群,少主这番言论,是自甘下贱,和九尾娘娘可没关系。”
我听了,忍不住在心里给包可爱竖起大拇指,厉害啊包可爱,这当了守卫之后,骂人都不吐脏字了。
我不善使短刀,学的大多都是□□,不过也无妨,我抄起背在背上的一柄弩,翻身上了一棵树,昂头道:“今日我就守在这绞藤树林门口了,谁敢送岑镜入树林,我就射谁,我可不是闹着玩的。”
我瞧着姨妈身边几个守卫大多动摇,乘胜追击:“其实你们应该仔细想想,我阿娘以仁爱治洞,若非大逆不道天打雷劈的大罪,她何曾送过人来绞藤树林,我临行前,特意去敲了我阿娘的房门,里面无人应答,若说是送人,掌管刑罚的是包家姥姥,处理外来人口的是薛家姥姥,这两位姥姥不在,却派了藏书阁的大管事来送人,你们难道不觉得蹊跷吗?”
我把弩慢慢往我姨妈的面门上挪,可我并未填箭,从头到尾我都没想过伤她一分一毫,她就算不是我心目中的姨妈了,也还是我阿娘最真挚的姐妹,为了我阿娘,我也不会动她,我只是吓唬吓唬她,却瞧着我姨妈只用愈发冰冷的眼神看着我,她的眼神像是一柄冷剑,在她的心里,怕是早就将我千刀万剐了。
我姨妈忽而一笑:“小少主今日是摆明了要和我做对了?岑镜他蛊惑小少主,害小少主心神不宁,吾等担心小少主真心错付,只是替小少主考验一下这岑老板罢了,怎么?小少主这是不领情的意思了?”
“不敢,”我见过多少官场老油条在我阿娘面前打哈哈,看也看会了,我也跟着笑,“只是,我担心姨妈你手续不全,证据不足,”我顿了顿,眼神转向岑镜,“还有,我并没有受他蛊惑,也并没有因为他心神不宁。”
这话说完,岑镜才多少有了些反映,他也昂头看着我,不晓得为什么,都此等剑拔弩张的境况了,他的眼神竟还淡泊得和春天里的天池水一样,无波无痕,一片静谧。
我姨妈像是早有准备:“那就先关起来,容后细细审问,”她忽而扬高了音调,“小少主发情这可是大事,万灵洞诞嗣延绵更是不容小觑,小少主,你年纪轻,不晓得其中利害,我帮你把关,也算是尽了长辈的职责。”
这话说完,周围几人都跟着面面相视,我发情这事儿本属私密,除开我穷奇叔和包可爱,再就是我阿娘和姨妈知道了,这虽然不是丢人的事儿,可一旦和岑镜牵扯上了关系,他就惨了。
我姨妈这是想要利用舆论压死人啊,我之前竟没发现,她有这般歹毒的心肠。
我姨妈说完,忽而转手对着岑镜狠狠一推,岑镜双手被缚在身后,无法反抗,跟着趔趄了几步,险些大头朝下跌在地上,还是包可爱扶了他一把。
“人,我可就给你了。”我姨妈说完,甩手就走。
我即刻跃下树梢,对着几个姨妈身边的人放了狠话:“我知道你们都是我姨妈的守卫,可万灵洞始终是我阿娘做主,她未诏令说我需招夫婿,我便没有发情,你们可记住了?”
这几人纷纷拱手称“是”,可我也清楚,我管得住她们几个人的嘴却管不住我姨妈的嘴,她若真想对我做什么,对岑镜做什么,她一回去,这消息可就会传遍整个万灵洞了,我得想好对策,顺便赌一把,我要赌我姨妈到底舍不舍得真的与我撕破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