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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侧躺了个活生生的大男人,加之风寒的缘故,已睡了一日夜,窦伏苓以为这一宿定然又是难眠,却不知为何,才沾了枕头,她便被吸入了无边的困意中,阖眼便睡。
一夜无梦。
再睁眼时,已是天光大亮。
卫谚不在身边,连他那一侧的被褥也一同不见了。
采采正收拾着妆台上的杂务,见她醒了,忙往热气腾腾的盆中兑了凉水,侍候她洗漱,又抱了燕居的衣裳,帮她换上。
窦伏苓坐在床榻上动了动双脚,昨日那股刺痛已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一阵酥麻痒意。
采采注意到她的动作,柔声劝道:“女君莫去碰它,君侯走前替您换了药,道若无意外,再有三五日,大抵便能痊愈了。”言语耐心,像极了哄三岁小儿。
窦伏苓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心道原来在你们一干人等心中,这个窦伏苓就是个万事不通的幺蛾子么……
心底哂笑了半晌,她才回过味来……卫谚,又替她换了药?她竟不设防地睡到无知无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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窦伏苓醒时已近晌午,故而采采只端了小碗小米粥予她,不再让她多食:“君侯过不久便当回来了,芳蕤姑姑嘱咐了,女君可得留着些肚子侍奉君侯用午膳。”
窦伏苓捧着肚子无声地叹了口气,这万恶的封建礼教。
所幸卫谚真如前夜所言,替她留了册地理志,似怕她觉得无趣,在地理志下头,他竟又压了本稗官野史。
窦伏苓:“……”屋子里藏了这等歪书,看来这个丞相也不过是颗歪脖老树。
挪到案前,她就着窗外的天光翻开了书册。回去的法子显然不易找寻,连被她死马当作活马医的喝酒都因卫谚的管束不了了之,那么她便要在这儿过段日子了。既如此,自然须得知晓自己到底被困在了什么地方。
两本书册,皆用端方大气的汉隶书成,《禹贡》下头更是写了弯弯曲曲的几个篆体小字。窦伏苓瞟了眼封面上的繁体字便觉头疼。正考量着是否要再寻本通俗读物比照着识别繁体字,哪想甫一翻开扉页,内里的内容读来竟毫不费力气。
《禹贡》是前朝典籍,若说是地理志,倒更像是一册囊括了山川地理的治国策论:以地理为经,分天下为九州。窦伏苓摩挲着书册,旁的水利田地产物她尚且不关心,只见上头记载的山川大河大抵与她出生的后世相同,连些许地名都是相同的……
《禹贡》很短,文言晦涩,但她并不急于一时,匆匆翻阅了几眼便搁置在手边,转而打开了那册记载了逸闻秘辛的野史。所幸这个时空与后世也算同宗同源,只是历史不慎在秦皇汉武后拐了个弯儿。
“胡闹!夫人大病未愈,怎可如此不注重膳食?”
正要拜读当朝宗亲的风流事,门外突然传来卫谚呵斥的声音,窦伏苓吓得一阵恍惚,双手起落间碰落了采采放在她手边的杯盏。窦伏苓手忙脚乱地护住卫谚的书册,杯盏里头的热水洒了部分在她手上,余下的随着杯盏掉落到脚边,染湿了她的衣裙,留下一地的水渍与杯盏残骸。
“哗啦——”
“发生了何事?”卫谚闻声推开屋门,匆匆而入。
窦伏苓转头看向他,心虚地将两本书册往怀里带:“不小心碰倒了杯子,不过你放心,书都没事。”
只见卫谚微微蹙眉,蹲到她身前,从她怀里抽出那两本薄册,随手丢至仍淅沥淌着水的案上。书册的一角晕开了一层水渍,窦伏苓下意识便伸手“唉”了声。还不及再说些什么,伸出的手却突然被卫谚握住了腕子。
卫谚就着姿势轻轻将她的手掌翻转过来,望着手背上的一片红印,叹了口气:“你让我如何是好。我才出府几个时辰,你便又弄伤了手,还——”
窦伏苓:“……”
卫谚抒了口气,顿了顿,才继续道:“我承了你兄长之诺,娶你过府,自然是该好好照顾你的。可眼下,我忽然觉得,我们当初是否算计错了。你嫡母虽手段凌厉,但有阿母在身边,总比我这了无生机的睢阳侯府强。”
这个时候,采采从插屏后探出个脑袋,规规矩矩问道:“君侯亦在房内用膳么?”
卫谚头也不回地从嘴边闷出个“恩”。
采采领了命,毕恭毕敬地出去备膳了。
窦伏苓悄悄收回手:“……热水留下的红印,半天就能消了,不用那么大惊小怪的。”
卫谚用凉水绞了帕子,敷在窦伏苓的手上。待采采呈上了膳食,替窦伏苓舀了碗热汤,思忖片刻,又道:“三日后便是御史大人的寿诞,你我同去窦府,我不在你身边的时候,你若不愿与诸多女眷周旋,就安稳待在你阿母身边,万事由她出面便可,你权且当作养养脚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