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早将本宫的心思料透了,才可避轻就重投本宫所好。”舞阴公主徐徐开口,“从前在乌孙,你我二人相依,如此便罢,只这一回卫家三郎之事,重则关乎天下计,本宫须与你说明白。”
“卫家三郎入狱并不简单,而今日朝上天子又诏典属国……诏城阳侯赵惠入长安,当也存了旁的心思。卫家三郎给安阳的信你亦晓得,若伏苓丫头能安稳在宫中挨过这一劫,当是最好。只是伏苓丫头这样的性子,即便将她护在长乐深宫,她也总有法子知晓卫家三郎在宫外的事。安阳年幼,看不透内里种种,与其让卫家三郎怪到安阳头上,倒不若我将那恶人做了。”
木槿跪于原处想了想,又轻问:“那……若窦夫人情急之下做了有违宫规律例之事?”
“哦?”舞阴公主抬眸瞥向木槿,又将目光放到宵夜上,“……那便算我这双老眼,错看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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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偏殿,那于院中洒扫的两位宫人已不见。入了厢房,才阖上门,尚来不及电灯,红栒倏地便跪于窦伏苓面前,俯首向她行了大礼。
窦伏苓唬得向后退开数步,为及膝高的桌案绊住,径直坐在了上头:“这是怎么了?”
方才红栒亦是跟着窦伏苓站于长秋殿内,同萧音身后的卷耳一般听闻了前前后后的原委。只是比之殿中的三人,她却知晓得更多些。
“皆是婢子之错。”她双手贴于额上,俯首在地,声音闷闷。不及窦伏苓将她扶起,她又道,“被困于公丘的那夜,婢子在巡检司内从梁公子青手中偷得一封书信,应是公子青认定君侯派人盗信,方上呈折子弹劾君侯。”
“你说什?……什么书信?”窦伏苓听红栒说了这么一串,脑中愣愣,一时竟挑不出重点。
红栒还欲再答,窦伏苓从桌案上起身,跪坐到红栒身前将她扶起:“慢慢说,将你所知晓的,都告诉我。”
红栒颔首,这才将那封信的始末细细告知窦伏苓,末了,又道:“君侯曾令婢子莫告诉女君,可方才于长秋殿内听大长公主与女君所言,婢子便想,那书信既能佐证君侯前往公丘是为暗查梁王与军中旧部私交一事,是否交出书信,便能还君侯清白?”
她竟从不知晓红栒曾将这样的一封信交与他,且萧音方才所言,亦未提及还有这一封信。却似卫谚不曾将这封信公之于众的模样。脑中无端浮起窦伏婴的境况,她隐隐觉着,这信中必然提及了她的父兄,才令卫谚迟迟未将它亮出。窦伏苓愣了愣,食指拂过下颔,默了默,才问:“信中内容,你可知晓?”
红栒似是而非地颔首应道:“婢子只匆匆瞧见朔方西部都尉的名姓,便取了出来。”
窦伏苓眉头微蹙,叹道:“可如今侯府已被封禁,内里又遭兵卫搜寻,如何能确保那信仍在府中?且你我身处长乐宫中,且不说没了腰牌符节如何在郎卫卫尉眼皮子下出宫,便是长寿殿长秋殿二宫的宫人,都将你我看得紧。”
愈是黑夜,愈是难掩心绪。红栒往日里风淡云轻惯了,眼下室内黑寂,她只能瞧见窦伏苓近在咫尺的身形与幽幽的鼻息,心头无端腾起从不有过的心绪。鼻头微酸,她咬着牙道:“若无婢子便好了。”
“恩?”窦伏苓实在沉思,听到红栒所言,更靠近她轻轻问道,“为何?”
“月前亲蚕,便是婢子自作主张抽了一鞭子,才叫马车飞奔女君坠崖;这一回却又是因婢子偷了信,才又生出这许多的事来。”
“……”窦伏苓轻轻叹口气,“怕不是个傻丫头。我不是好好么……且你数次舍命救我,怎能说这样的丧气话?”
“女君……”红栒喃喃,声音带了些颤意。
窦伏苓索性伸开双臂,红栒果真投入她怀里。这样一个鲜活的姑娘,实则也有旁人见不到的委屈与小心思。
两人静静相依,深宫寂寥,人心诡谲,可宫外早无她们的避身之处。偌大的睢阳侯府,眼下她们却唯有彼此可依靠。窦伏苓轻轻道:“左右事已至此,倒不若想想还有那些法子能令事情往更好的方向发展。眼下境况,我能信的便只有你,快些收拾起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