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带你出来,本就存了让你们见上一面的心思。”窦伏婴缓缓吐出一口气,“眼下正是诏狱审讯的时候。离那些官吏狱卒歇下还有数个时辰。你先好好歇一歇,可要我去将采采唤来?”
“采采也在这儿?”
“兵卫奉旨登门的时候,采采与卫衣正在檀心坊,侥幸躲过一劫。昨夜出逃时,我便作了被父亲驱出家庙的打算,故而将阿母也带了出来。”
窦伏苓心头一惊,只是心底千万思绪,到了嘴边,却化作短短二字:“如此。”
见窦伏苓对他被拘的缘由,不闻不问,窦伏婴心底微哂。他这个幺妹,竟不知觉间变了这许多,聪明了,学着堪透人心朝事了,却也添了烦心事。
微叹口气,窦伏婴让窦伏苓好生歇息,离开了厢房。
白日里昏睡了大半日,窦伏苓竟接连着两个晚上日夜颠倒,毫无困意。待窦伏婴走后,她和衣坐于榻上,半倚着墙,数了小半个时辰的心跳,案头的烛火仍雀跃跳着。她索性跃下小榻,推门行至院中。一侧厢房的窗门洞开,她向内望了望。
……又是书房?卫谚可否会将那封要紧书信藏于此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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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慎之弟杜谨是廷尉诏狱的廷尉监,近些日子正没日没夜地审讯旁的案子。窦伏婴将窦伏苓送至廷尉诏狱,杜谨才下了刑室,立在外头等他二人。
夜深露重,深狱内又是石壁高竖,更是寒气森森。行经一处刑室,望见墙头所挂的各类刑具,窦伏苓心头微颤,匆忙撇开眼,却不知卫谚入狱,那些廷尉又无用刑,他身上本就带着旧伤,月前又在肋下添了新上,这才好全不过几日……
正胡思乱想,杜谨将她带至一处石室外,吩咐狱卒开了门,悄声道:“下官便在外头,小半柱香后来唤夫人。”
卫谚本背对着牢外,背脊挺直,负手而立。听闻动静,转过身来,却在见到窦伏苓的时候恍然一惊,向来波澜不惊的面色亦变了变:“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快步走至窦伏苓身前,他上下查看着她的打扮,又问:“谁带你来的?安阳?”
见到他,这一日两夜间一直紧绷的心绪倏地松了下来。窦伏苓摇首,不待卫谚说完,便开口接道:“是阿兄打点了一切,带我来此。府中的事情,我已知晓了大半。你在此处可好?他们可对你用了刑?”
卫谚扶住窦伏苓的肩头,垂首望着她,眼中含笑,轻声道:“优礼长吏的道理,这些狱卒却还是懂的。我无事。”
窦伏苓放下心来,追问:“我能留在此处的时间不多,快告诉我那封信在何处?”
闻言,卫谚神情微窒,只很快又恢复如初,他站直了身子,面上作出运筹帷幄的模样,笑道:“你莫多想。眼下我虽在狱中,可不出十日,便能安然出去了。”
窦伏苓却似料到卫谚会如此作答。不顾卫谚的话,她眉头微蹙,径直伸手探入他胸前的衣襟。卫谚倏忽一怔,待想伸手制止,窦伏苓却已翻出了那一直被他带于身上的信。
“若信在府中,则必然被兵卫搜出,你亦可脱冤出狱;我方才在长安城北的院中寻过,你亦未将信藏在那处。是以思来想去,唯有可能,你将信带在了身上。”窦伏苓开口解释。
卫谚上前握住她的手腕,笑道:“将信给我。若我料得不错,师父应已启程回长安,到时你只需将那物交还与他便可。不出十日,我便来长乐接你回府。”
窦伏苓却挣开手,推开数步,当着卫谚之面将信展开,一目十行,边道:“我寻这信,亦因上头必与我父兄相关,我既冠了窦姓,便要知晓……”
话未说完,她却蓦地一惊。只因她在上头看见了窦章的名字。梁王与西部都尉,中间还杂了她的便宜父亲。短短一瞬,这些时日萦绕于心头的困扰终于明了:先前梁王不惜嫁祸卫氏也要保下的暗桩;窦伏婴为何会被拘于府中;萧青为何突然上奏;还有,卫谚为何迟迟不交出这一封信……
她不可置信地望向卫谚,含水的双眸倏地睁大。卫谚见此,无奈地朝她颔首,上前欲将她揽入怀中,却被她推开。
窦伏苓捏着信纸的双手微颤,仰面直视着他,一字一句问道:“……卫谚,你莫说,你是为了我,才将这样要紧的事藏了这许久。”
卫谚哑然。他向来善言,只是眼下迎着她的目光,却一阵心头无力。因她说的,字字句句皆是真。他也知晓她不喜他这样。可他的确为了她,才迟迟交不出这封信,待到探寻她心意的那夜,才彻底做了打算。他将她送入宫中,本不想令她瞧见他亲手将她母家推上绝路,可到底将此事拖了太久,拖到萧青写了这样的奏疏上来,而阴差阳错下,她竟也因此在宫中避过了此番祸事。
而今他所有的后路,全在城阳侯赵惠身上。
卫谚不言,她便当他默认。她捏着信,勾起唇角笑了笑,又道:“我可有说过,若我父兄真的起了谋逆之心,你只管将他们投入牢中去?”
“有无此信,都是一样的。”他轻声宽慰,“无事。”
窦伏苓哪会信他的混话。他这样聪明,怎会猝不及防地令自己在窦伏婴亦被拘于府中的时候落入诏狱?
她将信叠起,塞入自己怀中,退开数步,仰面望着卫谚问道:“你知晓近来外头都如何说我么?你这样,我不就当真成了惑朝纲、乱君心的祸水了么?”
作者有话要说:小岸:老丞相作为男主角已经快五天没有出现啦,拉出来遛一遛。
卫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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