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爱红色,越红越招人喜欢,诰命夫人平日都穿正红,大日子更不用提,端午节当日,入目定然是一片金玉大红。
万花丛中一点绿,就格外不同。
而且这个草绿色是最挑肤色的,若皮肤蜡黄的人穿了,会显得病态。然而她肌肤雪白细腻,又不显得干瘦,穿这颜色,恰如绿枝映雪。
“做件齐胸的襦裙吧。”舒暖直接拍板,襦裙清爽干净,最适合年轻少女,穿在身上,整个人就会娇俏几份分。
“上头的交领,便用那个白底绣花的。然后剩下的白底料子,再做一双绣花鞋。”
如此,当日的行头便齐全了。
舒暖一手做衣服的好手艺,撑着脑袋,觉着那素缎有些素净,若能在裙边绣上一排荡漾的水纹,才更应了端午的胜景。
这样想着,她便与穗儿几人,赶制起当日的衣衫。至于首饰等,她家底不丰厚,没那个本事穿金戴银,满头珠翠,倒不如干净些。
草绿色发带,再簪一根金簪,如此既显得清新,又不会太寒酸,正合乎她现在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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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午节就在舒暖日复一日的盼望中来临了。
五月的夏,极为炎热。一轮炎日红通通的,刚从东方出来,就已经炙烤的人浑身冒汗,热腾腾的温度蒸的池塘里的青蛙都没了喊叫的力气。
可宫中却还是人声鼎沸。
哪怕住在宫廷的角落,周围小宫室里的宫女太监们乐此不疲的争论声依然不绝于耳。
舒暖身后跟了穗儿绿萝与李贵三人,走在深深的宫巷中,太阳绕过高高的宫墙,在地上留下一片光明,周围路过的宫女太监都在讨论龙舟赛的事情。
李贵特别贴心地解释起来。
“宫中鲜少有这种盛会,我们这些做下人的,也能从宫楼上看着,大家都盼着这一日。”
舒暖点了点头,表示理解。
宫闱深深,见不到宫外的情景,见不到光亮,人人都盼着自由,好不容易有机会能看着外面的人和物,他们当然兴奋。
今日由皇太后带领后宫妃嫔前往观舟台,所以一早,她们就要去太后宫门前候着。舒暖到的时候,已经零零星星站了几个妃嫔,都是新入宫的宫嫔。
舒暖走上去,朝几人欠了欠身,对方回礼之后,又全都肃立一侧,不敢言语。
不知过了多久,贤妃和李昭容的轿子到了跟前,两个人都身着一身水红,上绣着热烈明艳的芍药花,精巧秀丽,从身边走过,宛如一朵鲜花掠过。
贤妃偏头看了看舒暖,打量一番,也没说话,径直路过她,走进宁寿宫。李昭容低眉顺眼跟在她身后。
舒暖的头越发低了。
她现在可不敢找事,皇帝的面还没见着,若太后一怒之下,禁足她,那她才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又等了一会儿,贤妃便和李昭容一左一右,扶着太后出了门。
太后凤驾落在宫门前,五彩鸾凤的轿子有十六个身强力壮的太监抬着,华贵豪奢,贤妃和李昭容的仪仗,在凤驾跟前,宛如可怜兮兮的小丫鬟。
而且,太后轿子里放了冰块,舒暖感受到一阵凉意,不禁有几分羡慕。
不知是否天气太热的缘故,太后好像没有注意任何人,直接上了轿子,目光扫视一圈,也淡淡的。
舒暖低着头,没敢与她对视,只跟着她的轿子,慢慢走向宫外。如她这样的低等宫嫔,没那个资格坐轿子,只能走着。除沈微微外,剩余十七个低等宫嫔穿,一个比一个低眉顺眼。
观舟楼设在泯江畔,早有御林军清场,辟开一条无人的大道,待到宫中贵人过去,才会许勋贵官员人家的人行走。
一路走到观舟楼,舒暖觉得自己要被汗水淹没了。
她曾被白太守夫人赞叹,冰肌玉骨,清凉无汗。,尚且如此,再看周围其余人,个个都满头大汗,衣衫上,也隐隐透出汗水来。
舒暖心中微叹。
宫中真不是人待的地方,富贵是别人的,苦头是自己吃。
观舟楼里,太后和妃子都在里头,所以冰块和各种东西都极为齐全,舒暖一进去,便觉得从地狱走向人间,清凉舒适的温度,逐渐消弭了浑身汗水。
她抿了抿头发,小步走向自己的座位,跟着前头的人行礼,等太后发话,才小心翼翼坐下。
太后的目光扫视一圈,冷冷淡淡的,掠过舒暖稍作停顿,却又移开。舒暖低着头装死,全当感受不到她的眼神。
贤妃坐在最上首,在寂静的室内,开口/活跃气氛:“太后娘娘,龙舟赛还要等会儿,您可要见见哪家夫人或者小姐?”
她的口气极为谨慎小心,不像太后的侄女儿,反而像是太后跟前的宫女,害怕畏惧之情,昭然若揭。
舒暖低头,几乎能描摹出贤妃心里的想法。
她大约是想,找个人来救场,不想独自应对太后。贤妃害怕皇帝,也害怕太后,这个正一品妃子做的,似乎有些可怜。
舒暖眨了眨眼。
太后轻轻嗯了一声,道:“传承恩侯夫人和几位姑娘觐见。”
承恩侯是她娘家哥哥,贤妃的大伯。她传的是自己嫂子,也就是贤妃的伯母。
舒暖抬起眼皮,看了眼贤妃。
华丽的水红宫装,映出女人苍白的脸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