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来今往,“瘟疫”二?字一出,一向是令人闻之?变色的。史书上记载的不?少,譬如前朝明乐十一年,葵巳年,六月,湖州三?县疫,七月,扬州五县疫,晋州大疫,绝死者万二?千户。
瘟疫这?病感?染性极强,几?乎与发病之?人只是照面之?间便有感?染的可能,一旦被?感?染,若无良医及时相救,下场便是白骨一堆。
“瘟疫?”江尘听见这?词的刹那呆住了一瞬,低喃出声:“难怪……”难怪许蒙府邸众人皆是如此古怪打扮,看?来城内早已东窗事发,并不?太平,他们才?会有防范。紧接着一条白色的面纱被?一双大手恭敬地?递到?眼前:“陛下,防护要紧!”
他的手指在触到?冰蚕丝那温润的触感?时猛然一震,连忙抬起头,隔着乌泱泱的人群望向叶寒枝的方向:“叶将军还没有面纱,你快快送去。”
“陛下您先戴上,微臣随即便去。”罗铁自知自家主子的心意,可是事发突然,他也只有怀里这?一条锦帕充作面纱,自己都还没着落呢,只能把阴森森的目光投向了许蒙。
“你、你要干什么?”许蒙紧紧地?捂住自己面巾,惊慌失措地?喊道:“你不?要抢我的,府邸库房里多得是,我这?就差人去拿就是!”
“半炷香之?内送来,”罗铁声音低沉,一双手如铁钳般掐住了许蒙的脖子:“否则你这?狗官逃得了瘟疫,也逃不?过老子的刀。”
“大人息怒、大人息怒!”许蒙惜命得很,拼命点头:“我库房里还多得是面巾,快得很。”
眼前事发突然,超出了自己的掌控,江尘忍住心里思绪澎湃,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虽然他本意便是除掉许蒙,但并非如此之?快,还准备着先派遣自己的心腹大将稳住江陵,再逐一斩断与许蒙牵扯过深的根基力量。毕竟这?事牵扯的大小官员太多,他不?可能一一血洗。最后再从都城的五大家族里各派遣出一股力量,来往江陵周边互相镇守督促。
君、卫、沈、裴、谢并称长安五氏,是大夏自开?国以来的百年氏族大家,皆是跟着太祖打下江山的直系后代。王朝嫡庶之?争起起落落,它们却始终立于不?败之?地?。大夏自古以来的后妃皇子,文候武相,早已经跟这?五氏紧紧渗透在了一起。五氏互为?盟友联姻关系,却又互为?提防小心。当一族风头大盛,便会迎来其?他几?族的联手打击,所以代代家主皆是步步步为?营,懂得平衡的谋策,以免落得个一棋不?慎、满盘皆输的下场。
所以江尘早打好了算盘,微服私访一结束,便将这?五氏年轻才?干子弟封为?新的巡使,分批次来到?江陵附近负责这?次的水患事务,让他们彼此互为?掣肘、互相督促。
可谁知这?突如其?来的瘟疫,打乱了他所有的精心算计。瘟疫这?病一沾染上,便是整座城、甚至整个国的惨绝人寰、不?死不?休。他们随行这?一路上接触的难民不?少,谁有没有染上这?病,真的不?好说。要是不?赶快寻医治疗,别说回到?长安,便是走出这?江陵城,也是难如登天?……
都是他不?好,他为?什么非要闹着强行带枝枝出来?!
此时此刻,江尘无比地?痛恨自己起来。
这?种强烈的后悔和愧疚感?,像是一团烈火,撕扯着他的肺腑,让他的心口剧烈地?疼痛起来,不?顾一切地?将目光投向那个身影,炽烈得再无遮掩。
叶寒枝本低垂着头在仔细地?瞧着自己的手臂,像是感?应到?了什么,也在同时间抬起眸来。这?一瞬,她的目光太奇怪,像是看?见了什么可怕的东西。
“面纱来了,快,都戴上!”罗铁的一声大吼猛然打断周遭的一切沉寂,纵是险情当下,但随行的人要么是如君鸣这?般出来历练的大家子弟,要么便是江尘这?些年训练有素的心腹暗卫,皆沉着冷静地?佩戴好了面纱。
“秀珠,你自己上去拿,连着弟弟的份。”叶寒枝低声吩咐道,她一边偏过头去,一边慢慢离秀珠走远了几?步。
“寒枝姐,你不?是还没有吗?”秀珠面露奇怪,低声询问。
“快去。”叶寒枝头一次用这?样冷得近乎命令似的语调对她说话。
这?一头罗铁的手至始至终未从许蒙的后颈处离开?过:“陛下,这?狗官怎么处置?”
“就地?正法。”江尘神色不?起丝毫波澜,淡淡道。就在他话音刚落,许蒙连求饶还未喊出,寒芒一闪,咽喉出便泅出一道血痕,罗铁一声冷哼,嫌恶似地?松开?手指,只听扑通一声,许蒙呈跪姿缓缓跌倒,眼睛布满血丝,睁得死死的,惊恐地?瞪向天?空。
“倒是便宜他了。”江尘冷哼一声,若不?是这?瘟疫打乱了他的安排,为?了快刀斩乱麻,许蒙就是被?押解到?长安,活活受尽三?十三?道酷刑,以儆效尤的下场。
叶寒枝还没有面纱,江尘是一直注意着的,眼见随行人士皆戴上了,她却立在人群最后面,背过身去,没有任何?动作,让江尘着急地?对身边忍冬使了个眼色,忍冬心领神会,连忙捧着一条干净的面纱绕后悄悄的递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