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门戏坊有一处小楼,平日里用来放用不着的旧戏服,放眼望去一片花花绿绿。但这栋小楼最近房门紧锁,里面不见?天日。
卞清河手里提着饭菜和一坛酒,一脚把门踹开,道:“吃饭。”
伏城缩在阴影里,没有说话。
卞清河有点嫌弃这个破地方,他找了把椅子,用手掸开灰尘,大大方方地落座。卞清河就算是断了一只手也气质不减,穿着青色长衫,脖子上挂着一块玉石,腰间还配了荷包玉佩,除了手,该少的一件也不少。
卞清河道:“你这是打算躲到什么时候?”卞清河的语气有点不满,“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偷人。”
那天刚下完雨,夜里还有点冷,卞清河半夜在戏院偷偷唱戏,他没办法登台了,但忍不住的时候总偷偷唱上两句,刚要关门就遇到了伏城,他一身血,身上大小伤口十五道,全身湿透了,脸色上还带着诡异的血痂,像是刚刚经历了一场恶战。伏城只说:“有什么要帮忙的找你,是不是真的?”
卞清河啧了一声,诺不轻许,自己说出的话要认,只能收留伏城。主要是这戏坊重新装点的钱是伏城出的,他拒绝也不大好意思。
伏城说不想让别人知道他的下落,那卞清河就只能悄悄咪咪把他藏在这里。赵河那个木头脑袋是想不清楚的,但赵小虎倒是怀疑了他好几次,问他你是不是在外面偷人?
赵小虎被卞清河一脚给?踹了,让他滚出去。卞清河有点心虚,每次过来送饭菜的时候,总觉得是在做贼。
卞清河给伏城准备了干净衣服和金疮药,伏城身上伤口多,但他就是浅浅包扎了。没怎么仔细料理伤口,估计还有点发烧,卞清河看着有点不爽,但转念一想又不是他老婆,他操心个屁。
伏城不怎么吃饭,只喝酒,整天低着头想事情,卞清河是想不明白他有什么可想的,道:“你被媳妇儿赶出门儿了?”卞清河当然知道事实不是这样,他就是想说个笑话解个闷儿,屋里死气沉沉的坐着难受。
伏城不说话,卞清河只能自顾自的说,他被伏城搞得没戏可唱,但他天生话多,拉着伏城就想唠唠叨叨,道:“我跟你说我跟赵河认识的那会儿,我骗了他两年。”
卞清河话音刚落,伏城眨了眨眼睛,卞清河就知道他来了兴趣,他继续道:“他那会儿还以为我是个女的。”卞清河笑得得意,又好像笑赵河傻。
“那时候赵河刚好想娶媳妇儿,我就欢欢喜喜嫁给?他了,同房那天他才知道我是个男的。”卞清河顿了顿,吊足了伏城的胃口。
卞清河走来,趁机把饭盒打开,在伏城手里塞了个馒头,道:“你吃完我再?说。”
伏城盯着手里的馒头,顺从地啃了一口,一边啃一边听卞清河絮叨,道:“他当天晚上就跑啦,我那时候特别难受,结果第三天他又跑回来了,他说他就是喜欢我,娶了我就要对我负责。我那时候才知道他三天去干嘛了,他去了百花街逛窑子去了,看了男的觉得没兴趣,看了女的觉得没兴趣,后来才想明白原来是对我有兴趣。”
卞清河说到这里有点好笑,道:“他是个榆木脑袋,想个破事儿能想这么久。”这些事情卞清河不跟别人说,就跟伏城说过,倒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就是这事儿吧,你得找懂的人絮叨。
果然,伏城听了笑了笑,心想赵河跟自己的脾气挺像。
卞清河监督伏城吃了个馒头,确定了伏城不会饿死在自己家,他可招惹不起那个小太子爷,上次动了伏城他缺了一条胳膊,这次伏城要是出事儿,那周衡不得提着刀砍了自己另一条胳膊?
卞清河给伏城倒了杯酒,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道:“他要走了。”
卞清河没说是谁要走了,但很?容易猜到,伏城抬起头,卞清河又说:“小虎说的,金铃准备跟他走,小虎那个伤心啊,天天就跟丢了魂一样。”卞清河边说边来气,就算是丢了魂也能发现自家馒头少了,昨天晚上的菜不见?了,家里的酒没了,以为卞清河在外面找小情儿了。
伏城眨了眨眼睛,好像终于明白卞清河说的是什么,他心有点疼,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里面拉扯着。他以为自己会很?淡然地等待周衡离去,但一想到以后见不到他了就觉得难受。
他站起来的时候把酒给?碰洒了。
卞清河应该是巴不得伏城走的,但等伏城真要走的时候,却道:“你想干什么呀?想去找他?”
卞清河把伏城拽下来,伏城竟然也没说别碰他的臭毛病,道:“你喝完酒再?走。”
伏城只能又坐下来,然后捧着个酒杯,听着卞清河絮叨,道:“你跟我说说你跟他去京都想干什么?在太子府当个小相公?你们俩不可能的。”卞清河去过京都一年,京都暗藏杀机危机四伏,跟柳荫巷那是两回事儿,伏城不适合京都,他跟那个地方格格不入,卞清河作为他的朋友也不想看他执迷不悟。
伏城一顿,第一次开口道:“我知道。”但哪里适合他呢?天下之大也没有伏城的容身之所。伏城想了好几天,过去的人生他没得选,那以后的路是不是有的选?
卞清河看惯了大风大浪,拿着酒杯道:“你们这种事儿,戏台上见?得太多,痴男怨女,富家小姐和落魄书生。你们也就是那么一回事儿,高高在上的小太子爷和落魄刀客。”
卞清河哼了一声,道:“为了一个情字,犯不着这样,我唱了一辈子戏,哪有什么生生世世,最后要么死要么活着不如死了?”戏台上的事情卞清河懂,痴男怨女的戏码没一个好下场。
伏城道:“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