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丽的桌上有一个木制的笔筒,里面放着货真价实地几只长短不一的手造铅笔,一个做到一半的浅栗色长发的娃娃,一个贝壳形状的台灯,灯罩和秋千的顶棚似乎是同一种材质,抽屉从上到下漆上了彩虹的颜色,抽屉把手是鹅卵石。
桌上还有一个透明的花瓶,花瓶里小半清澈的水流中放着一株含苞待放的野玫瑰。
贝拉米和宋飒都没有开口问,但都明白那株玫瑰是威利安放进去的。
威利安的桌子上很干净,只倒扣着一个木制相框。
“我能看看吗?”贝拉米问。
威利安无声地点头。
相框正面是一张合照,合照上是绿得发翠的草坪,草坪上一块柠檬黄的条纹野餐布,一个精致的大野餐篮,篮子里隐隐能看见洗干净的水果。
野餐布上还放着几个便当盒,盒子里装着切成三角形的三明治和包着海苔的饭团,远处天空中飘着几只螺旋桨的无人机。
其中高飞的一只海燕风筝格外引人注目,风筝线的尽头牵在一个浅栗色头发的小女孩手里。
小女孩扎着蓬松的马尾,发卡是金色的星星,穿着浅蓝色的公主裙,仰头望着风筝,咧开嘴露出洁白的贝齿和俏皮的酒窝。
她身边蹲着一个穿白T恤的少女,和她扎着一样的高马尾,发卡是银色的月亮,耳夹介乎青色和蓝色之间,像是春天化冻的溪水。
少女握着小女孩的手牵扯着风筝线,微风将两人的头发吹得扬起。
威利安笔直地站在树下的阴影处,认真地望着阳光下玩耍的两人,脸上带着温柔的笑容。
“这是吴佳恬,这是艾丽。”贝拉米说。
威利安轻声说:“这是去年的踏青,相框是艾丽制作的,她放在我的桌上,说这样……我的桌子看起来不会那么空。”
但她走后,威利安把相框向下扣在了桌面上。
否则他该怎么生活呢?
漫长的夜晚,他该怎么枯坐着面对一张阳光正好的定格?
当这个定格永远不会重演。
“她的抽屉里是什么?”宋飒少见地没有毛手毛脚地打开,而是弯着腰若有所思地盯着艾丽的桌子。
“我不知道,我没有动她的东西。”威利安低声说:“只是那个花瓶……花谢了,所以我换成了新的……不然会……”
“我懂。”宋飒的手指搭在抽屉把手的鹅卵石上,顿了顿,看向威利安:“只有你能允许我打开。”
“仿生人没有隐私的,宋飒先生。”威利安苦笑:“如果您想打开……”
“如果你同意。”宋飒淡淡道。
威利安愣了一下,低声说:“我同意。”
宋飒轻轻拉开抽屉,里面并没有特殊的物件,更像是一堆小孩子才会当做珍宝一样捡回来的破烂。
第一层放着小瓷片,小玻璃珠,六角星的水晶挂坠,瓦片,黑色掺着翡绿色的小石子。
第二层有一块坑坑洼洼的布,一小块牛皮,手工制作的底部是漏的小喷壶,用橡皮筋仔细扎好的制作布娃娃剩下的头发。
第三层是一只手指长的迷你小笛子,一片干枯的玫瑰花瓣,小金属夹,月亮发卡,停摆的老式机械表,塑料珠子手链,同样是踏青的相框和照片。
宋飒极其认真地轻轻翻动物件,又一个一个小心地放回原处,从上到下看完以后,他若有所思地合上抽屉:“这些东西你会一直放在这里吗?”
威利安好像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过了一会才回过神来慌忙回答:“在主人要求扔掉以前……我都会放在这里。”
“还好你没丢掉……我刚刚一直在想,她桌子上手制的铅笔既然长短不一,那么短的铅笔一定是被使用了,但她桌上却没有任何纸张的痕迹……那么纸在哪里?”
宋飒低声道,一边站起身,“如果我没猜错的话……”
贝拉米伸手拉他,但是迟了一步,宋飒专心在思考中,猝不及防地站直身子撞上屋顶。
咣的一声巨响,他大喊了一声哎哟,又蹲下来。
“小心一点……”贝拉米无语地检查一下他的头。
她戴着黑色手套的指尖轻轻撩开他额前的碎发。
破了些皮,没出血。
“没事没事……嘶,”宋飒龇牙咧嘴,也不卖关子了,指着桌子说,“这个抽屉它明显不一样大啊。”
“恩。”贝拉米立刻意识到有什么不对劲,从上到下抽屉明显变大了,而桌子是齐整的,要么是某个设计师脑子进了水……要么就是上层的抽屉里另有玄机。
贝拉米小心地拉开最上层的抽屉,敲了敲里面的木板,是实心的,她蹲下去钻到桌子底下,灵巧轻盈得像一只黑猫。
里面的空洞刚好能容纳她娇小的身体,她缩在桌肚里,仰着头眯起眼,眼睛极快地适应了黑暗。
在宋飒刚开口问的时候,她轻声回答:“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