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孙晚说的这话似乎是在暗示什么,但是宋清和却没再追问下去。
空气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清和。我是一直念着你好的,你是知道的。而你并不适合宫中,我会尽快将你的出路安排好。”
宋清和垂下眼睑,任凭那片幽黑的阴影落在眼睑处,压了压唇角,漠然问道:“出路是将我嫁出去吗?”
来时,她便听到采湘说了,说是礼部侍郎家的一个郎君对她甚是有意。而阿娘也有意撮合。只要她能同意,便会尽快将此事定下来。
她以为长孙晚会支支吾吾、讶异地瞧着她。不曾想长孙晚直接告诉她:“若是你不想嫁,可以只是借着嫁人的由头永远脱离宫中。”
宋清和猛然抬头,睁大眼睛,看着阿娘眼中是前所未有的镇定,一时之间心中也有些动摇,五味杂陈。
其实,她从未想过有一天她会脱离这个地方。她自小生在这里,觉得自己的根都扎在了皇宫深处,即便是死,应当也是一把枯骨被宫中的人扔出宫外。
*
紧接着又过了半月。
这日天边刚泛起一线白时,凉风透过窗格上的缝隙穿了进来,拂动了摆在窗台上青瓷瓶中的绿叶,而幽黑的殿中,帷幔掩映处,宋清和眼皮微动,紧接着便睁开了双眸,看着床顶,兀自发呆。
这些时日,她过得非常安稳。
除了长孙晚,没有人来打扰,也没有人借着由头地欺负她。而先前在宫外遇到的那些人也未给她传过什么书信。
连宋承都没有再见到过。
像是一种隐形的“囚禁”。
宋清和盥洗过后,不多时,早朝方下,云瑞急里忙慌地跑了过来,对着宋清和说了一件今日刚发生的一件大事:“公主公主!今日陛下在大殿上说啦,封了宁王殿下为太子!”
她穿上了件藕荷色的芙蓉纹罗裙,闻得此言,蹙眉没有说话。
而面前的云瑞还在叽叽喳喳道:“公主您知道的,婢子先前是云妃的人,云妃一直想让齐王夺得太子之位,不曾想今日陛下直接封了宁王,婢子觉得云妃定然心中愤恨。会对着太子殿下身边的人下手,保不齐就要对您下手。公主要小心些。”
降香一身青衣杵在一边,听云瑞叽里呱啦说了这么多,掩着唇笑道:“云瑞你个死丫头,心思倒是不少,难怪云妃一直想让你替她办事,不过你为何不担心你自己呢?你背叛了她,难道不担心遭受报复?”
“这不简单么!若是公主无恙,婢子自然也差不到哪去。况且,云妃惯使阴招,不会明面上来,所以应当不会直接对婢子下手。而且,婢子的妹妹已无忧,云妃再也没有办法使婢子听话了。不过说到这,还得感谢公主。”
云瑞自从自己宫外的妹妹被宋清和使了手段解救后,便开朗了许多,不似以往沉闷。
宋清和瞥了她一眼,手指打着圈地划着身侧的衣裙,眼珠微转。
宋承为太子,是有些出乎她的意料的。毕竟皇帝十分宠爱云妃,对齐王也分外关照。
之前有宫婢偷偷议论时,也大多猜测会是齐王坐上这太子的宝座。
不过,宋清和并没有管这其中的弯弯绕绕。她只知道她极不喜性情多变的齐王,况且若是齐王得势,那她和阿娘必然不会像之前那么好过。
如此想来,宋承倒是极好的了。
……
午时过后,天色尚好,宋承被降香请至揽月殿。
他如今正身着黑烈锦袍坐在案前,手指随意地敲着面前的长案,看着面前一言不发的宋清和,随意地端起了杯盏,饮了一口茶。
却见她仍旧没有开口的意思。
于是宋承神思微转,戏谑地说:“六妹妹特地将孤请至你殿中,就是为了请孤饮茶?还是半月没瞧见孤,六妹妹便觉得有些想念孤?”
宋清和凉凉地瞧了他一眼,唇一掀道:“云妃或许会加害你。”
说完又觉得自己太过冷淡些,想起之前孟知让告诉她,在有些人面前要多些人情味些,忽而加了句:“……你小心些。”
“——!”宋承听得她第一句话,眼中闪过一瞬而过的凌厉,手指忽地顿住,但到底沉得下心,嘴角依旧携着淡淡的笑意:“六妹妹怎么突然说这样的话?不过,六妹妹你这是在关心孤?”
宋清和不咸不淡地道:“宫中闲言赘语多,我听到了,便告诉你。”
宋承像是听到了什么有意思的话,眼波微转,低笑了声,却又迅速收敛起面上的表情,转而淡薄地对她说:“六妹妹。有些话并不能相信。”
宋清和:“多注意一下比较好,不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不然就像是她之前亲手掐死的玉如。
她不希望她或者是对她有几分好的人这样。
宋承听到她说出“死”字,忽而眉头一跳,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但确实听着分外别扭。他不喜欢这个字眼,不仅晦气,还让人心里不悦。
只是他惯常不会将情绪外露,仍旧是那副自在的模样,倏忽站起,身体却忽而朝前倾,逼得宋清和不自觉地朝后仰。
或许是距离过近的缘故,宋清和的鼻中甚至能闻到自他身上传来的清淡草木香。
宋承看着她镇静的脸色,顿觉无趣,双手撑了一下长案,回到自己原本的姿势,懒洋洋地道:“放心,就算孤死了,也不会让你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