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隐实在是受到了震撼。
——难怪看上去这么不负责任,连向青山这个做邻居的都不如,郁佟自己根本都没长大呢。
那么,当初在小朋友诞生之时,他又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
小病号毕竟是要充足休息的,时间已经不早,风吹得有些凉了,成年人把他们招呼回去。
和来的时候一样,一手牵一个,走廊里一些医护人员和病患家属看到这么有精神的两个小家伙,点头致以善意的微笑。毕竟在医院里,生命力和健康是所有人的期望。
坐进电梯,钟隐想起下周有一天休假,问儿子:“等病好了,想不想去游乐园?”
“想!”
“那下周末吧。”钟隐问问另一个,“想不想一块儿去?”
小孩露出为难的表情。
钟隐知道他在顾虑什么,揉了一把软乎乎的头发:“没事儿,我们回去问问你爸爸。”
叮的一声,电梯门打开了。小朋友们正准备欢快跑出去的步子顿在原处。
钟隐抬起头,目光和门外的霍西悬撞了个正着。
刚分手时想见面,一次都没见过。
如今几年过去,各自有了各自的生活,不愿再掀起波澜,越不想遇到,越是会遇到。
墨菲定律,是写在劫难里的缘,还是缘分里的劫?
*
他们先把小朋友们送回病房,霍西悬站在门口,看着钟隐和另一个孩子的家长很不放心地交代着注意事项,恨不能写一张便利贴;又反复告诉钟盐,有什么问题立刻按铃,或者给自己打电话。
那孩子的爸爸懵懵懂懂地听着,懵懵懂懂地点头,究竟有几句话听进去,又能做到几条,并不乐观。
他有些眼熟。在哪里见过呢?
和纪医生的清冷、钟隐的文雅俊秀都不同,他整个人看上去非常干净,甚至有几分天真和单纯,叫人印象深刻。
倒不是说霍西悬和裴越融一样对美人过目不忘(说实话,心里挂有一轮白月光,他还真的不在乎其他美色),只不过这人好像真的、真的在哪儿见过——想起裴越融,他灵光一现,这不是那小子口中上次约会的小美人么?还给他看过照片,喜滋滋地炫耀这个相当符合口味云云。
……裴越融知道,自己的约会对象是个已经有了孩子的父亲吗?
他们又一次站在花园的小角落里,和二十分钟前孩子们观察蚂蚁的地方一样,可心情完全不同。夜更深了,周围静得叫人心慌。
总得有一个人先开口,就像当初总需要谁来捅破那层暧昧的窗户纸。过去和现在,都由霍西悬来担此重任。
“你儿……盐盐生病了?”
“嗯。”
“严重吗?”
“好得差不多了。”
“那就好。”霍西悬点点头,“如果有需要,我可以介绍给你最好的医生。”
“不用,纪医生就是最好的。”
霍西悬对儿科并没有了解,心里记下这个姓氏,回去问问看在医疗系统的朋友。知道他不会问,主动解释,“家里小孩摔着了,过来缝个针。”
据钟隐所知,霍家没什么关系近的、年龄限制在儿科就诊的亲戚,这个摔着的孩子,多半是任绡那边的小辈。
任家的亲属,也已经……是他的家里人了吗。
沉默和越来越凉的晚风拢住了两个人。
半晌,钟隐开了口:“上一次我已经说了,不要再见面了。你忘记了我说的话了吗?”
——你忘记我说的话了吗?在他们过去不算多的争吵里,好几次都是由这句话作为开端。警报似的,明示钟隐的心情不佳。
然而曾经有千百种哄他开心的方式,没有一种是现在的霍西悬有立场去使用的。
“我想知道。”
他握住拳,一字一顿。他们曾是这个世界上最亲密的人,了解对方每一寸身体发肤,触摸过每一次灵魂的颤抖,不用铺垫,也不需要试探。
“当初你究竟为什么要离开我?”
这个问题霍西悬在分开的四年想了无数遍,唯一能给予回答的人现在站在面前。
“是我过错了什么,还是错过了什么?”
花园已经没有花了。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意义呢。”钟隐抬起眼睛看他,不是质问,语气平静,“你不是要结婚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