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他打算解释,即使这一切是霍西悬亲眼看见的,他也愿意听。毕竟眼见也不一定为实,但他相信钟隐不会骗他。
在通宵游戏、喝酒、彻夜聊天的无度几日之后,霍西悬打开了手机,立刻就被消息塞爆,各种软件接二连三的提醒足足震了十分钟。
他半是害怕半是期待地在一众狐朋狗友的关心之中,寻找被他取消置顶、设置消息免打扰的钟隐。
如果他尚有分析能力,就会思考为什么这些远在国内的朋友会知道千万里之外Q国C市一个小小酒吧发生的事情,为什么平时嘴严的蒋政会把这件事泄露出去,为什么钟隐心情不好、蒋政出现、目睹酒吧的一幕、母亲打电话来慰问,每件事都出现地如此流畅紧密。
如果不是发生在他身上,他甚至能冷静而缜密地分析出这是个天大的陷阱。
可当局者迷,鞭子打到自己身上才痛,霍西悬已经没有心思去想那些问题了。
他看见钟隐的消息框,没有他想象中的解释、道歉、心急如焚,只有简短冷漠的三个字。
——“离婚吧。”
*
门被突然打开的时候钟隐正在像往常一样浇花。
他知道霍西悬一定会在某一天回到家,也知道霍西悬眼里的自己一定憔悴万分,只有桌上绽放的花儿依旧娇艳。
没有能够一直保鲜的花,也没有能够永恒不变的爱。
他比自己想象中更淡定地放下喷壶:“回来了啊。”
如果说仅是用自己和霍西悬的前途作为威胁,也许他还会考虑抗争,毕竟上次在酒吧遇见的男生和刀疤男人听上去比他们所要面对的困难还要难上很多倍。
然而当蒋政发来他父母工作、上下班路上、甚至在家里的照片时,他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从一开始,霍世骁抱着的就不是谈判的念头,他的目的只有唯一的一个,而为了达到目的可以选择的手段则有很多。
他可以不考虑自己面对的前途限制,甚至自私地让霍西悬放弃前程绑在身边,可他父母辛苦了一辈子,现在因为他这个唯一的儿子和男人在一起、还私奔到国外,已经够伤心了,难道还要让他们受到莫名的性命威胁吗?
他可以用自己的前程去赌,他能用父母的安全作为筹码吗?
然而这些是霍西悬不会知道的。他知道的只有自己被背叛、被伤害,甚至在被伤害之后还被冷落。
钟隐于心不忍,也许霍西悬是整场闹剧中最大、也最痛的受害者。
可是为了他们所有人好,只能由他来做那个刽子手,亲手斩断他们之间的情丝与缘分。
霍西悬在身后反手关上门,苍白疲倦得势均力敌,一开口嗓子喑哑:“你什么意思。”
“就是你想的那种。”
“这么突然你是——”
“突然吗?”钟隐淡淡抬眼,“你也看见了吧。”
那些他不愿去想、却挥之不去的画面。霍西悬呼吸一窒,某种想法忽然闪过他的脑海:“到底为什么要离婚?是不是因为我爸——”
钟隐瞳孔骤然紧缩:“不是!”他意识到自己过于焦灼的否认反而欲盖弥彰,调整了语气,“只是觉得不合适而已。”
“如果你想玩玩,”霍西悬的声音几乎哽咽,“如果只是和我玩一场,又为什么要结婚?”
钟隐觉得很累、很累。
“你要知道不是所有爱和婚姻都能天长地久的。”他熟练地说着谎言,“并不是因为你家里的缘故,也不是你不好,只是我不爱你了而已。”
我不爱你了。
这句话他劝说过自己成千上万次,以至于此刻说出流畅地仿佛背诵好的稿子。
霍西悬抓住他,眼神失去焦距:“怎么会呢,你明明那么爱我——”
“霍西悬,别那么幼稚,好不好?”
“幼稚?你把婚姻当儿戏吗?明明每一个重要决定都是我们深思熟虑之后才做出的,你现在告诉我彼此相爱是件幼稚的事情、是我幼稚的想法,怎么可能?我能相信吗?也许换个理由更能让我信服!”
“我请求你!”钟隐蓦地升高的音量打断了他的据理力争,他过于、或者说比自己还要伤心的模样惊得霍西悬发不出声音。
钟隐轻声道:“我请求你,霍西悬,我求求你放过我吧。”
爱人的眼神依旧柔情无限。
那张令他着迷的嘴唇啊,为什么会道出如此冷漠的语言?
霍西悬的眼神和声线一起沉了下来:“我不会同意的。”
不同意又怎样呢。钟隐凄凉地想,蒋政已经替他办好从C大退学、回到酩城大学对接的手续,机票也订好了,甚至离婚协议书也拟定完毕,他什么都不要,只求霍世骁能像承诺的那样,让霍西悬拿到应有的股份和位置,放过自己和家人。
剩下的,只要签好字,再给时间让霍西悬去接受。
也许不是今天,也许是明天、几天、数周、数月,但这个“有朝一日”,一定会来临。
海啸再如何灭顶,潮水总有退去的那一天。
到那时,一切就该重归于平静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