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到最后发生了什么,楚青雀已经不太记得了。
他就记得自己抱着霍连山一直嚎,嚎完了就伏趴在霍连山身上就醉过去了。
最后清醒的只有一个趴在桌子上睡了一会儿、刚刚醒酒的温离。
温离身为最后一个清醒的人,艰难的扛起了兄弟们的大旗,咬着牙去搀扶起了蒋洛,又去叫霍连山。
别人不清楚,但温离知道,他这俩兄弟醉了之后都让人很操心,蒋洛喝多了耍酒疯,像是条脱缰的哈士奇四处乱窜,霍连山喝多了之后智商骤降,会直接从“山哥”变成了“奶山”,别人说什么他都听,乖得不行。
“山哥,山哥!”温离费劲的撑起了蒋洛,然后喊着霍连山起来回家,一听见“回家”,霍连山眼眸动了一下,顺从的站起身来。
温离刚想补上一句“别忘了楚青雀”,就见霍连山直接抱着昏睡的楚青雀,一起站起来了。
温离突然想起来,上回山哥喝醉了之后直接把他们俩兄弟扔了自己回家的事儿了,怎么轮到楚青雀这儿就记得抱起来了?
温离:...
OjbK。
兄弟情深,懂的都懂。
身为眼下唯一一个清醒的那个,温离费力的撑起蒋洛,又叫霍连山戴上帽子跟上他,四个人晃晃悠悠的出了小街边摊儿。
温离带着他们往自己家走。
那时候已经是凌晨时候了,月光清浅,温离扶着蒋洛走在前头,时不时回头看一眼,就看见山哥抱着楚青雀,亦步亦趋的跟在他后头。
楚青雀已经睡熟了,窝在山哥的怀里,一只手抓着山哥的胸口衣襟,脸埋在山哥的怀里,温离只能看见一小段白嫩的脖颈,以及因为衣服起皱而能窥探到的一部分胸口肌肤。
楚青雀太白了,皮肤白的直晃人眼,温离的视线扫过时多看了一眼,下一秒,楚青雀整个人都被调整了个姿势,温离只能看见一片后背。
温离茫然抬眸,就看见他们山哥正蹙眉看着他,一脸不爽。
霍连山平时脸上没什么表情,天大的事儿都压在心里头,任谁都看不出来,但喝醉酒后,霍连山的情绪就很外露,想做什么谁都不顾忌。
这时候的山哥,可以说是最诚实的了,什么都不会藏着压着,想做什么都会做。
温离沉默片刻,又一次想起了山哥以前喝醉了从来不管他们的事儿了。
明白了,原是我不配。
温离深吸一口气,默念着兄弟情深,然后继续领着人往回走。
温离进自家门的时候,温母已经睡了,他把蒋洛放到沙发上,刚想去安排霍连山,却发现霍连山已经不见了,他卧室的门还开着,温离走到门口去看,正看见山哥将楚青雀放到他的床上,然后在帮楚青雀脱鞋。
温离咬着牙关上了卧室的门。
以后谁再说山哥喝了酒之后就不认人他就跟谁急!
卧室门关上的时候发出了一点细微的声音,霍连山像是听到了,又像是没听到,他单膝半跪在床前,正在将被子拉过来,拢在楚青雀的脖颈间。
温离的被子是很普通、甚至还有点粗糙的被面,和楚青雀常用的锦缎被面不同,而且他身上穿着衣服,硌得慌,楚青雀在被子里踢了两下,隐隐睁开了一双醉眼。
在他床前不远处,霍连山依旧维持着原先的姿势,单膝撑在床前,他的一只手摁着被面,另一只手伸到了枕头上,手腕担在枕头上,手指放在楚青雀的脑后,正轻柔的捻着楚青雀的头发。
今晚的月色格外温柔,床上的楚青雀眼眸含醉,脸蛋酡红,他眨了眨眼,突然伸手去抓旁边的霍连山。
“霍、连山。”楚青雀醉的说话都有些模糊不清了,他伸出手抓霍连山的脸,但他醉的太厉害了,那只冰凉的手在空中晃了两下,就滑过了霍连山的脖颈,愣是没抓到。
楚青雀不甘心,一边叫着霍连山,一边费力扭动身子,又去抓。
最后,还是霍连山伸出手,抓住了楚青雀的手,然后将楚青雀的手放到了自己的脸上。
楚青雀的手指很凉,霍连山的手指很热,脸也很热,楚青雀觉得自己的手心手背都是暖的,他小小的哼了一声,然后又喊:“霍连山。”
喝醉了的小少爷喊起人来奶声奶气的,舌头都被醉卷了,喊起人来声线绵软,那几个字儿都像是带着酒气,软乎乎的飘起来。
半跪在床边的霍连山垂眸望着楚青雀,许久,才轻轻地“嗯”了一声。
月光落到霍连山的脸上,照亮了霍连山一张平静淡漠,眉眼微垂的脸。
所有人都以为他醉了,只有霍连山知道自己没有。
他不过是借着那点酒精,做了一点他早就想做的事儿罢了,他本还想直接抱着楚青雀睡一晚,可是临到了床边,又觉得怎么都爬不上去。
他的青雀,他的鸟儿,这么小一团,这么傻一个,就算是醉醺醺的,就算是谁都不知道,霍连山也舍不得委屈了他。
偏偏这时候,楚青雀还在扑腾。
“你不高兴么?”楚青雀往霍连山这边爬,一边压,一边伸手摸霍连山的脸,像是要靠得更近一点,把霍连山的模样看的清清楚楚,一边看一边问:“你、你为什么不高兴?”
霍连山任由他摸着。
楚青雀抓着他不肯松,一边抓一边固执的、醉醺醺的问:“你为什么不高兴?”
霍连山垂着眸,看着床上的楚青雀。
霍连山被他衣领下的白肉晃了眼,微微偏过脸,过了片刻,才轻着声音说:“没有,我很高兴。”
从楚青雀踏进包厢门到现在,他的高兴就没落下来过。
蒋洛和温离的高兴都浮在表面上,谁都能看见,而他的高兴沉在最底下,只有在四周无人,借着三分酒气,在面对一只醉酒的小鸟儿的时候,他才能说出一二。
像是这个话题勾动了霍连山心底里最隐秘的一些念头似得,霍连山垂下眼眸,看向躺在床上的楚青雀。
“可青雀还没告诉我呢。”霍连山的丹凤眼里凝着楚青雀的倒影,看着近在咫尺的楚青雀,试探似得伸出了一只手,轻轻的碰在楚青雀脸蛋,问他:“我到底哪里不好?”
楚青雀的脸蛋微凉,霍连山的手指滚热,碰上的瞬间,霍连山的呼吸都粗重了些。
月光下的卧室里,楚青雀的脸被他碰了一下,兴许是痒,就咯咯咯的躲开,醉醺醺的笑,但他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小脸在短短几秒钟的时间突然一垮,他的眼睛里猛地晃起了清浅的泪光。
“我不告诉你。”楚青雀往床里面滚,不嚎了,但眼泪啪嗒啪嗒的往下掉:“你要生我的气的。”
他哭起来的时候整张脸都皱起来,眼睛鼻子挤到一起,嘴巴列的特别大,看的霍连山心头揪的疼,霍连山拿手掌去蹭他的眼泪,擦干了后又哄他:“我不生你的气。”
楚青雀含着泪看他,醉醺醺的说:“那我,说——了,你不准,生气。”
楚青雀笑起来时,那双眼睛里像是闪着灼灼的光,以至于霍连山要眯起眼睛才敢直视,霍连山以为这已经足够让他难熬了,但楚青雀哭起来的时候,霍连山才猛然发现,更难熬的才刚刚开始。
“我,其实——”要说出的话像是很难,哪怕是在醉酒的时候,楚青雀也说的不太利索。
但他还没开口,却被霍连山捏住了脸。
楚青雀的嘴巴被他捏的“嘟”起来,剩下的话也被吞回了嗓子眼儿里,霍连山掐着他的脸,单手撑在他的上方,唇线逐渐紧抿。
过了片刻,霍连山才垂着眼眸轻声说:“你不想说可以不说,我向你保证永远不会生你的气,青雀,你该知道的,我想要的,从来就...只有你。”
敏锐聪慧如霍连山,就算是早先不知道为什么,在之前一场酒醉之后,霍连山也不可能什么都察觉不到。
这句话太长了,楚青雀听不懂,昂着脸一直在抽噎,抽着抽着,脑袋埋在床上就睡着了。
霍连山看了他片刻后,确定他睡着了,才伸手替他擦眼泪。
直到将楚青雀脸上最后一丝泪痕也给擦干了,霍连山才给他裹上被子,轻轻地拍着被面,望着睡梦中的楚青雀。
楚青雀睡得并不安稳,他几次像是要惊醒似得蹬腿翻身,像是身处噩梦。
霍连山在床边地上单膝跪着,手指轻柔的擦过楚青雀眼角渗出来的泪,突然张口轻声唱歌,像是哄孩子一样,给他的鸟儿唱起了“山雀”。
轻快的歌声钻到楚青雀的耳朵里,他翻了个身,哼唧了两声,把脑袋埋在了那只宽厚的大手里,无知无觉的蹭了两下,沉沉的睡了过去。
——
凌晨时分。
B市夜市一条街的一家烧烤店儿前,几个小伙儿簇拥着来结账,老板正擦着手上的油渍算账呢,突然听见里头爆发出一阵椅子碰撞声,还有轱辘悬空转动的声音。
老板一听就知道坏事儿了,急的扭头冲楼上喊:“孩儿他娘,去看看我二姨!”
走廊尽头的厨房里面就传来了一声拔高了的暴躁回应:“知道了!”
裹着围裙的中年妇女拿着锅铲,顶着一脑门汗,一边咣咣的踩楼梯上楼一边大声骂:“死老婆娘你又作什么妖?轮椅都装不下你了吗!”
妇女冲上了二楼。
他们这地方是烧烤夜市一条街,每天晚上,一楼拿来待客,二楼是住人的地方,妇女一上楼,就看见昏暗的客厅里,轮椅倒在地上,一个苍老单薄的背影背对着她,正在看手里什么东西。
“一天天的就没有个消停时候,你还以为自己是什么豪门贵妇呢啊?哪有人天天伺候你啊,要不是我们家柱子愿意养你,你早都不知道死在那儿了!”
妇女一边骂一边冲上来,在拉人的时候,突然看见趴在地上的婶姨居然在哭,手里还拿着一个淘汰了的二手智能机。
这智能机是她上个月刚换下来的,随手扔给婶姨玩儿,让她没事儿自己去找个乐子,别一天到晚就知道麻烦人。
这怎么还哭上啦?
妇女一凑过来,就看见那屏幕上亮着一张少年脸,正对着镜头,眉目桀骜,俊的一塌糊涂。
“儿,我儿。”姨娘模糊的哼着话。
“什么?”妇女凑过来,诧异的问:“姨娘,你哭什么呢?”
姨娘哭着哭着,突然又笑起来了,她伸出枯黄的手抓起手机,摸着那屏幕,像是摸着十几年前意气风发的自己似得。
“我儿啊,妈妈终于,找到你了。”
——
清晨,楚青雀在床上翻了个身。
脚趾碰到坚硬冰凉的墙壁,楚青雀的后脑在荞麦枕头上滚了一圈,脑袋发懵的睁开了眼。
他一睁开眼,正看见一个天蓝色的窗帘被风吹的鼓起来,明净的窗外是悠哉的蓝天白云,他躺在一张蓝白色床单的小床上,木板不算结实,他一动,小床就嘎吱响。
楚青雀惺忪的眼眸扫过四周,看见了一个不算宽敞的卧室。
一张小床,一个学习桌,一个衣柜,完全陌生的地方。
楚青雀花了十几秒钟才记起来,他昨晚从家里跑出来,去找霍连山,在包厢里喝酒,然后跟霍连山说了好多话,再然后他就不记得了。
楚青雀无意识的又扫了两圈卧室,最后目光定格在了学习桌上的漫画上,后知后觉的记起来了。
这是温离家,桌上的18r漫画还是他之前管温离借,温离死活不肯借给他的绝版。
“醒啦?”恰在这时,温离的卧室门被人推开,蒋洛顶着一脑袋鸡窝头,嘴里塞着半个苹果,手里拿着剩下半个,穿着大拖鞋小背心,推开门冲里面模糊不清的嚷嚷:“起床啦,吃饭啦,太阳晒屁股啦!”
那时候正是清晨时候,楚青雀裹着被子,脑袋上的一撮呆毛立着,张着嘴昂着头,傻兮兮的盯着蒋洛看了一会儿,才开口问:“我怎么在这儿啊。”
蒋洛被他那傻样逗得咯咯笑,一边笑一边说:“还能怎么在这儿啊,昨晚上你喝多啦,一直在抱着山哥哭。”
楚青雀的脸瞬间涨红,揪着被子,许久才小声挤出来一句“哪有”,然后飞快起身往床下爬。
一出卧室楚青雀就闻到一股香香甜甜的粥香,他闻着味儿跑到了厨房,站在门外往里探脑袋一看,就看到温离正在做早餐,锅里沉浮着玉米和鸡蛋,看样子这就是他们的早餐。
听到动静,温离回过头来,手里拿着铲子,杏眼一弯冲楚青雀一笑:“青雀醒啦,端早餐上去,喊蒋洛过来拿碗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