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谷雨哈哈笑,这倒是真的,柳东睿不在家,两个孩子陪在她身边这么久,要是突然走,她百分之百不会适应。
“好久没见安平了,他最近咋样了?回没回来看看您?找没找到对象?”
王枣儿愁眉不展:“可别提了,当下农民不是农民,工人不是工人,乱的很。安平最近也说忙,他们厂子里现在连生产都停了,工人全趴在炉子边儿上炼铁呢,哪有空回来。前儿村子里你二大娘,说要给安平说个媒,说那姑娘人勤快又敞亮,可他一直忙根本回不来,哪有空跟人见不上面,哎,说不得又要黄了。”
“娘,人家给安平介绍对象,你可得仔细打听打听,别的不说,品行至少得端正,最主要的是啊,得安平喜欢才行。”
“这还用你说?我要是像那村子里不讲理的霸道婆子,早就选个我看着顺眼的娶过来了,还能让他这么大年纪了还在外面单着?”
又叹息:“唉!也不知道这啥是个头,今年麦收快没把人给难为死。”
林谷雨:“您放心吧,一直炼下去肯定不可能,这村子里的树能砍的都砍的差不多了,烧完了就没有了。娘,你们那队里地里的麦子全都收了吧?”
王枣儿无奈地点点头,“收了收了,虽然都是些老胳膊老腿儿,活儿干的慢,但也都割完了。好在今年老天爷开眼,没下雨,要不还真不一定能收完了。”
林谷雨嗯了一声,今年麦收天气特别好,一天雨都没下,倒是给麦收帮上了大忙。她随口提了一句,“俺们大队另外两个生产队还在地里收麦子呢。”
王枣儿好奇地问:“这马上都该种秋儿了,咋还没收完呢?咱们灶王庙可比这边地多,俺们麦子都收完了,咋这边还没弄完呢?”
林谷雨说:“麦子还没熟那会儿,我们大队开会商量收麦子的事儿,但二队和三队的社员忙着炼钢铁,镰刀开的晚。”
二队还好些,有一半的社员炼铁一半的社员收麦子,不过人那么少,割麦子的速度能快到哪去?不过这会儿二队的应该也差不多弄完了,就是地里头抛费的多了点。
可是那三队,刚开始怎么说都要去炼g铁,不愿意去割麦,一队社员们昏天昏地割麦子那阵儿,三队的人就没几个去地里上工的,全都窝在土高炉那炼铁,要不就周围到处找铁,砍木头。
前几天不知道咋就想通了,林谷雨听说三队好些个人偷偷摸摸地去地里收麦子去了。
王枣儿又是感慨又是心疼:“麦秸杆都晒脆了,那麦穗能不掉头了?现在割麦子晚了呀!老天爷,这不是糟蹋粮食么!”
林谷雨点点头,可不是嘛,麦秸杆上的麦穗还没地里头掉的多,现在去割麦子,可真是出力讨不着好,使上两倍的力气,还不一定能收上来一半的麦子。
王枣儿看自己女儿脸色发黄的样子,心疼地说:“你做个月子,想那么多有的没的干啥,好好照顾好自己的身子就行,每顿多吃点,能吃进去才能养好身子呢。”
说到吃,林谷雨突然想到了一件事,她一把抓住王枣儿的胳膊,问她:“娘,家里的粮食咋样了?有民兵闯进家里么?”
前段时间整个公社兴趣了办大食堂的浪潮,听说好多的生产队都去社员家里头收粮食。好在,林谷雨她们生产队开办食堂柳光耀并没有让人去社员家里收粮食,可吴二有管着的第三生产队确是收了的。
办这么大规模的公共食堂,在柳河大队也是头一回,没有惯例可循,社员家里的口粮收不收,主要看生产队队长。
那会儿,林谷雨身子已经重了,不方便去娘家,柳河村的社员们也都忙着,没人去赶集,因而林谷雨一直不知道娘家那边怎么样了。
王枣儿叹了一口气,知道她问的是啥事。
“就跟那跟土匪似的,那些个民兵进了屋子到处找粮食,找到了就搬走,说啥都没用。好在你爹偷偷挖的那个地窖隐蔽的很,他们没找到,地窖里的粮食好好的呢,足够咱家吃上一两年了。”
又说:“上回你家来啊说让多买点粮食存着,我们一直记着呢,这两年你哥他们交上来的钱俺们一大半都用来买粮食了。”
林谷雨这才放下了一半的心,“那也别太大意了,今年不少生长队就没怎么收粮食,如果社员们都饿的皮包骨头,那·········”
王枣儿戳了她额头一下,气笑了,“你娘还用你教?人家瘦成骨头了,咱们面红耳润的,不是明明白白地告诉人家咱家有粮嘛,你娘就这么傻?”
林谷雨嘻嘻一笑,“我就多说那么一句,提个醒罢了,哪里是说您傻了!”
“哼~你是我肚子里出来的,我还不知道你肚子里咋想的?”
“嘻嘻~”好吧,她是有些担心。
***
等到晚上柳东睿回了屋子,林谷雨就跟他说起给小姑娘取名儿的事儿。
“你觉得土话读出来,是不是有点奇怪?”
柳东睿刚洗了澡,正抱着软软的小闺女亲香,没注意听,“啥奇怪?”
林谷雨撅了撅嘴,“我说给你的小情人取名儿,叫柳灿和,你觉得怪不怪?”
“我娘说我就是瞎起名字,一点不好听,”她抓了抓她乱糟糟的头发,“我这一天想名字都快想疯了,烦躁的不行,你赶紧想一个,不然就叫柳一得了。”
柳东睿一个手指伸到小姑娘的小小手里,静静思考了一会儿,“小名叫和和挺好听的,大名儿要不就叫柳灿菁吧。”
行,大概是比灿和更像女孩子的名字。
林谷雨靠坐在床上,“灿菁,挺好的,就叫这个吧。”
柳东睿陪和和玩了一会儿,把她哄睡着了,抱着她远远的放到炕那头,离林谷雨铺的褥子如有一米远,生怕自己睡觉时一个不注意会把孩子给踢到。
林谷雨奇怪:“你放那么远干嘛?她夜里得醒好几次呢,我得喂她,那么远不方便。”
这几天和和就睡在她身边,夜里要是饿醒了,林谷雨只要掀开衣裳把食物递到她嘴边,她就能凑上来含住,喝饱了不一会儿就能睡着。
林东睿看了看,摇摇头,“我有点怕自己会踢到她,还是让她睡那吧,她要饿了,我抱她过来,你别担心。”对自己很是没有信心的样子。
林谷雨:“······”这也就是炕大,要是以前那种木板床,你想往哪里逃?
天气闷热,柳谷雨只用热水擦了一下身上的汗,屋子里又不能开窗通风,柳东睿光着膀子只穿了一个大裤衩在屋里,还是热的额头上布满细细密密的汗珠。
林谷雨心疼他,“要不你去外面院子里睡吧,或者拿个席子去大桥上睡,我看入了夏天,那边每天好多人,挺凉快的。”
柳东睿摇摇头,好不容易回来一次,不跟自己老婆在一块带着,去找那些大老爷们,他脑子又不是有病。
“你要是困了就睡吧,我热的话就去外面洗洗澡凉快一会儿,等不热了就能睡着,一睡着就感觉不到热了。”
林谷雨:“·······”你当我真信啊!
柳东睿不跟她废话,趴到她旁边的枕头上,凑上去一下一下轻轻地啄她的脸,“身上还疼不疼?”
林谷雨摇摇头,“好多了,没第一天那么疼了。”
柳东睿轻轻的吻在她眼睑上,停留了好一会儿,然后轻轻把她搂在怀里,有一下没一下的拍她,“老婆受苦了,一个人生孩子,真勇敢。”
林谷雨失笑:“什么一个人生孩子?难道没你的份儿?”
柳东睿:“······瞎说什么?我这两天在水库,怎么都睡不着觉,心里慌的不行,什么事情都做不下去,特别特别的担心你。人都说生孩子对女人来说是生死关,我躺在床山脑子里就一直在想,要是你出了什么意外,我该怎么办?”
林谷雨很少见他这么沉重,不敢再跟他嬉笑。
“哪怕到现在看到你好好的在这,我还是特别的后怕,小雨,好好的,一直陪着我,好不好?”他把头埋在林谷雨的肩窝里,低声却认真的说:“我不许你抛下我!”
林谷雨只听说过产妇会有产前和产后抑郁,没想到柳东睿比她还要畏惧,她用手指轻轻梳着他的头发,温柔的保证,“我会一直陪着你,一直一直。”
***
柳东睿在家呆了两天两夜,第三天天还没亮他就起床打算走了。
林谷雨坐在炕上给她收拾包袱,嘟囔他:“你鞋子穿的费,我给你多带了一双好换着穿,衣裳也是,天气暖和了,你勤洗勤换,要不容易生病。”
“还有啊,昨天晚上我让娘给你又炒了两瓶子鸡蛋酱,你记得吃,看看你都瘦成啥样了,昨天回来我还以为看疯狂原始人了呢,又黑又瘦·········”
柳东睿不让她准备吃的东西,说是可能要不了几天就回来了。
林谷雨却没听他的。
水库上的食堂伙食虽然不错,可这时候的人没有炒菜的习惯,干巴巴的啃馍馍,喝稀饭,对别人来很正常的事,对柳东睿来说,可能并不习惯,在家的时候,就算她懒得炒菜,家里常年备着酱菜。
柳东睿低头亲了她一口,摸着她的头,歉疚地说:“我知道了,你说的我都记着呢,你看你脸色也发黄,赶紧躺下休息吧。”
又嘱咐她:“我很快就回来了,别操那么多心了。我给娘那留了5块钱,让她出面买几只老母鸡,还有肉,我不在你身边,心里本来就不放心,你别让我再操心了,你好好在家坐月子,等我回来,听到没?”
林谷雨点点头,跟他脸贴着脸,“你也放心,你不在家,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的,我和妞妞在家里等着你回来!”
柳东睿紧紧抱住她,看了又看自己的小闺女,像是要把两个人刻在心上,可再是不舍,他也得走了。
柳东睿走后,林谷雨就安心的在家坐起了月子,看着和和一天一个样,小脸渐渐褪去了红,皮肤变得雪嫩软滑,小脸像果冻一样。
林谷雨那时猜不透第三生产队的社员为啥偷偷去割麦子,现在终于有时间了解一下情况了。
她出不了门,全都是柳婆子跟她讲的。
第三食堂刚开始那几天,社员们天天吃捞面条,白面馍馍,不掺一点点杂粮。
那会儿第三生产队的社员还经常在一队和二队的社员面前炫耀,“哎呀,昨天晌午吃的是捞面条,今儿晌午吃揪采面,这日子过哩,越来越顺呐!”
“看,咱们支援国家炼g铁,这日子马上就好起来了,你看那一队的,天天干那么重的活儿,吃的都是啥?早上稀饭,晚上稀饭,晌午头也就是点豆面条,俺看着,他们呀,脑子不中用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