诚实是人类的美好品德,他要做最优秀的人就不能说谎。但海枝不想让伏耳知道自己死过一次。
伏耳嗅到秘密的气息,继续追问。
海枝只好如实回答:“你刚刚死了,我准备把你埋了,想你时再挖出来。”
伏耳:“……”
对方说话时脸上挂着笑,笑容很漂亮,像用尺子衡量过,刚好露出八颗细密尖利的牙。
他的微笑和他的话结合起来有些诡异。
树林里久不见阳光,阴气森森。伏耳再次瞧了瞧土坑,又抬头看着阳光的少年:“你居然会讲故事了!”
海枝想了想:“嗯,我会讲故事!”
“那我要听睡前故事。”
海枝收了笑容,有点苦恼。
伏耳摸了摸泛疼的后脑,低头看见身上沾了树叶和泥土,一下触碰到他某根洁癖的神经,眼睛睁到最大。
他原地蹦了蹦,抖落了几片树叶。
他看了看自己的双手,然后去扯海枝的手,把他的手放到自己身上,一边喃喃道:“拍掉拍掉快点拍掉,好脏好脏……”
海枝把他身上拍干净,眼里带着疑惑。
——小伙伴的变化太大了。
伏耳还不停,嚷嚷着洗澡,海枝说下海洗,他踮着脚尖,扒在海枝身上,一个劲追问:“海里干不干净,鱼会在水里拉粑粑吗?你会在里面尿尿吗?”
他已问不下去了,仿佛已见到那场面似的打了个寒颤。
“……我给你烧水洗。”
伏耳立马抱住海枝的腰:“你真好。”
伏耳和海枝跟岛上居民不同,他们住在岛上最左的小树林,这片地方没有阳光,是海枝选的。
海大叔和海大婶的争吵暂时停歇后,海大婶想起被她推倒的伏耳,“那丑八怪被我推倒后好像没起来,不会死了吧?”
海大叔嫌弃地看她一眼,“疑神疑鬼。”
疑神疑鬼的大婶皱起脸来,她的脸上长满了黑色的疙瘩,衬着暗色的皮肤,加上一张大嘴,活像只癞蛤/蟆。皱起脸来更像了。
心里记挂着事,她没有跟丈夫再吵,偷偷去小树林一趟。
树林黑黝黝一片,海大婶小心翼翼走到木屋,把耳朵贴在门前,里面传出伏耳的声音。
她松了一口气,暗骂一声:丑人多作怪。
黄昏了,树林仍然是夜晚的模样。
岛上没有娱乐,晚饭是鱼虾,煮熟的虾蜷缩成一团,伏耳夹了一只红彤彤的虾,就听海枝忽然道:“你之前倒在地上就像这条虾一样,四肢都是缩起的。”
伏耳不合时宜地想起海大婶,记忆中的那张脸实在可怖,脸上的疙瘩有些黑有些红,有些还往外渗着黄白汁液。
伏耳感到反胃。
放下碗。
让他惊恐的是,以前他居然觉得海大婶长得真好看,觉得她的儿子是岛上最英俊的男人!
而他竟然认为自己和海枝是岛上最丑的!
伏耳看着海枝白白的皮肤,红红的唇,手捂着心口一一安抚。海枝窥到伏耳在看他,笑眯眯地回看过去,狐狸眼一笑便眯成一条线。
海大婶回到家,迎面看到一个碗飞过来,“啪”的一声砸在地上。
她丈夫含着怒气:“死哪去了,还不做饭?”
她瘪瘪嘴,忍不住道:“我刚才看了,那丑八怪还活蹦乱跳的,之前装死呢!”
“你哪来那么多事?他活蹦乱跳,你也想想咱们儿子是不是活蹦乱跳?!”
提到儿子海大帅,妇人不吱声了。
心里也在挂念儿子。
海大帅失踪,岛上年轻男女无不遗憾伤心,海大帅长得太帅,被神明收在身边陪伴——岛民都这样说。
远离大海的内陆,白昼国。
空气中都飘着玫瑰气息的城市,海大帅刚从警局出来。
他以偷窃罪被抓,因偷盗金额过小,他只被关了七天。
看守所内,海大帅和警察曾有一段在记者看来极有趣的对话。
“为什么当小偷?”
“没钱了。”
“你有手有脚,怎么不去堂堂正正干活?”
“我长得太丑了……别人不要。”
在岛民眼里,海大帅真是帅得天怒人怨,而在外面的世界,他在别人眼里,丑得天怒人怨。
记者给他拍了一张照登在网上,如此形容他:蛤/蟆一样的皮肤,煤炭一样的肤色,猪一样的鼻子,鱼一样的嘴巴……
意外来到白昼国的海大帅,审美发生严重的变化,以往觉得丑陋的雪肤、大眼、红唇原来是这般的美丽,他想到了海岛上的海枝和伏耳。
他找到了知名摄影师——陆九韶。
陆九韶在白昼国是个知名人物,三观跟着五官走的人生信条在每个地方都很出名,而且他只爱天然的美人。
海大帅找到陆九韶的时候,他正在摄影棚里摆弄相机,看都不想看海大帅一眼。
摄影棚内安安静静。
“我知道哪里有美人。”海大帅说话的声音极其微小,以往的自信全部转化成自卑。
陆九韶没说话,海大帅这般丑陋的人,他实在不肯分出一分注意。
“真的!是天然的美人。”
棚内的灯光照得海大帅更加惨不忍睹。他被奇妙的花花世界吸引了,审美发生改变的他不想在海岛上生活下去,他需要钱在白昼国生活,而陆九韶是个有钱人。
陆九韶继续摆弄相机。
海大帅的话还在继续:“真的,他们很好看。一个皮肤白白的、嘴巴红红的,一个是小麦色皮肤,身体小小的,五官也小小的,像一只洋娃娃。他们都很好看!”
陆九韶收起相机,终于舍得说话,只是仍不肯去看海大帅。
“以你的面貌,我实在难以相信你们海岛上还有美人。你这副模样,你的双亲肯定也差不多,而你双亲的双亲也同样差不多的容貌。银河海的小岛基本都是拒绝对外交流,人口小,互相通亲,所以才有你这样的后代。”
海大帅正是被他从海中所救,所以对其情况还算了解。
海大帅颤颤巍巍地伸手想抓他的衣摆,却也不敢,张了张厚嘴唇,艰难说道:“他们两个是不一样的,他们都不是岛民互相通亲生下来的。在岛上,我是最好看的年轻人……”
陆九韶终于瞥了他一眼,嘴角露出嘲讽的弧度。
“而他们两人是最难看的。”海大帅接着道。
陆九韶的眉头皱了起来。
“可以。”他早了解到海大帅的家乡审美是扭曲,还暗自嘲笑这不就是现成的罗刹岛。
“什么?”海大帅有些不敢相信,揉了揉耳朵。
“我说,我跟你去,等我把人带回来就给你报酬,”陆九韶说着把相机挂在胸前,取出花瓶的红玫瑰,插到白西装的口袋里,蓝色眼眸蕴满深情,柔声道:“我实在无法忍受,美人生活在那种地方。”
海大帅嘴角的笑容慢慢展开,越展越开,快要咧到耳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