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莱德看向他。距离很远,他只能够看到他黑色的头发和衣服,但是却看不清楚他的脸。但是莫名地,他就是知道那个人在看着他。
“你是谁?这里是哪里?”他对那人大声叫道,但是却并没有得到回答。对方只是站在河岸边静静面对着流淌的光芒以及被卷入其中的他。
克莱德沉默了一会儿。
他忽然知道了对方的身份。
他试探性地叫道:“……柯罗诺斯?”
河流和河岸都消失了,他又回到了那片黑暗里。
之后的一切他都相当熟悉。不管是场景还是情节。
一觉醒来的时候已经到了傍晚。
克莱德从床上爬起来。胃正因为缺了早饭和中饭而在严重抗议,他套了衣服准备去吃饭。
打开门的时候脑海中只盘旋着一个词——糟透了。
人生中最糟糕的巧合就是:当你推开一扇门,然后发现你最不想面对的人刚好经过。
不过既然已经开了门,这时候再把它关上就显得太不自然了。克莱德硬着头皮关好房门,跟兰斯打了个招呼。
兰斯看了他一眼:“去餐厅?是的话就一起去吧。”
克莱德点点头。
显然纠结了大半天的就只有他一个,兰斯的态度和他平常根本没什么差别。不管是开口说话还是表情变化的次数都无限接近零。
坐在餐厅等着服务生上菜的时候,克莱德觉得自己浑身都在僵硬。
“你今天出了什么毛病?”兰斯靠在对面的椅子上,看着对方手足无措的样子,“肌肉僵硬、表情生硬,而且居然半天没说一句话。”
克莱德瞪着他,完全没想到元凶能够那么自然地问出这种问题。
他心一横,心想着反正迟死和早死都是死,与其自己一个人在那里总想着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不如索性直接往枪口上撞。这样好歹还少点心理上的折磨。
“关于你昨天说的事情。”他干涩地开了口,声音听起来似乎有点不像自己。他拿起桌上的水杯,灌了好几口水下去,活像那能给他提供多一点儿勇气似的。然后他继续说了下去:“我仔细地想了一晚上……”
“等等。”兰斯打断了他,他的眉头皱了起来,满脸都写着疑惑,“你想那个干吗?”
克莱德目瞪口呆地看着他。
什么叫做“你想那个干吗”?通常说来被表白了之后难道不应该好好考虑一下吗?
他原来预备说的话被兰斯这么轻描淡写地一堵,一句都说不出来。
“难道你是在开玩笑吗?”克莱德干巴巴地问。如果这真只是个玩笑,那还真是个让人完全笑不出来的蹩脚笑话。
“我没在开玩笑。”兰斯说,语调一如既往地少有起伏,“但那是我的事儿,跟你有什么关系?”
克莱德觉得自己现在的表情一定很精彩。他完全被闹糊涂了。
“你表白的对象是我,那怎么能说跟我没关系?”他傻傻地问,几乎快要忘记自己其实是想拒绝兰斯的,“通常人们表白的话,不是代表想要进一步发展下去吗?你知道,爱情什么的,不是会让人产生占有欲吗……你如果不想得到我,为什么要告诉我?”
兰斯不解地看着他,活像他说了什么不属于地球上的语言一样:“难道你是女人吗?”
“……”克莱德嘴角抽搐了几下,“求求你告诉我话题是怎么进行到这里的。”
“你又不是女人,我为什么要想着‘得到你’啊。”
克莱德觉得自己就快要不行了,他完完全全不能够理解兰斯的思维回路。
服务生将食物端了上来。
兰斯对于搭档现在波澜起伏的内心世界没有分毫认知,也不怎么在意两个人完全不在一个次元的对话内容。他用优雅的动作拿起放在桌上的刀叉,开始对付盘子里的食物。
“谁能告诉我我们现在到底是什么状态?”克莱德用叉子拨着盘子里的面。虽然就在几分钟之前他的胃还在咕噜噜地叫,但是现在他却发现自己快要没什么胃口了,“表白的是你,但你又说这跟我没有关系。你确定你真的是在恋爱吗?”
兰斯连头都没抬:“确定啊。你以为我从来没有恋爱过吗?”
——我就是那么以为的!
克莱德瞪着对方优雅的用餐动作,心里充满了悲愤。
这个人就这样丢了一颗直球,砸到了别人的脑袋,让人想了半天到底应该怎么面对那颗画着爱心的球,但是现在却又表明“虽然我砸了你但是你可以当做没这回事儿”。
“那你到底为什么要告诉我你在恋爱?”
“是你先来问的。”
克莱德扶住了额头。
有几分钟谁都没有说话,只有餐具碰撞的轻微声响。
克莱德一边吃饭一边飞速思考刚刚的对话。他想了又想,试图搞清楚刚刚那段对话的内容和结论,但是他却发现自己抓不住任何重点。他终于搞明白那些委婉的说法根本派不上用场。
在恋爱问题上,兰斯的思考模式实在是太让人无法预测了,他只能够用直球回击。
至于结局是什么,那已经完全不在他能够控制的范围内了。
“你到底希望我怎么处理我们之间的关系?”他放下手里的叉子,严肃地问兰斯。
对方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蓝灰和浅蓝相交在一点。兰斯直视克莱德郑重的表情。这持续了好一会儿。
然后他忽然露出了一个十分柔软的微笑:“跟平常一样就好。”
克莱德愣住了。
“既然我不会因为喜欢你而改变对你的态度,”兰斯用手拨了拨垂在额前的头发,“那么难道你会因为知道了我喜欢你,就改变对我的态度吗?”
恋爱是可以这么理智的东西吗?克莱德呆呆看着兰斯,嘴张了张:“……还像以前一样?”
“废话。”兰斯说,再次开始了用餐,“我又不是那种需要顾及情绪的感情脆弱小女生,你当然也不是。我觉得以前那样就挺好。”
他偏着头顿了顿,然后又笑了起来:“不如说我就喜欢你原来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