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烤肉?真的还是假的?”
“真的。”
徐横舟回答得轻描淡写,听着不像有假,我还是半信半疑,总觉得考古队的伙食没这么奢侈。但四周漆黑一片,在这样湿漉漉的雨夜,我被他牵着手磕磕绊绊地前进,简直就像是做梦一样,让人不能相信。
因为太梦幻了,所以不能相信,我甚至觉得下一秒我就会被唐笛灵吵醒,睁开眼我是在自己的床上。要不是脚下又踩着了一个水洼,我真的会觉得自己是在做梦。
在我们路途的后半程,我基本是处于这样的梦游状态。
但我还是控制得很好,我的身体在梦游,我的嘴巴却没停歇,一路上我都在和徐横舟聊天。我详细地把我去喀纳斯旅游的经历说给他听。悉悉索索的雨声里,我听见自己的声音,还好,不算难听。
我告诉他,去了喀纳斯一定要在早上六点去爬一次山,那样才能看到被雾霭笼罩着的人间仙境一样的喀纳斯湖。除此之外,还一定要去骑一次马,不会骑也没关系,那些马都很温顺,它们会驮着你在满是白桦林的山坡下纵步小跑,那时候你可以哼一下朴树的《白桦林》。当地的牧民也很友好,他们会骑着另一匹跟着你,只要你给了钱,他们就会尽心尽责地为你服务。
我还告诉他,哪怕是八月份去,最好也带一件毛衣。
徐横舟总算说了一句:“有这么冷?”
我说:“当然,那时候我不知道,只带了T恤,就只好把四件T恤都穿在了身上,到了中午,十二点脱一件,一点再脱一件,到了下午两点和三点,再把这两件T恤依次穿回去。简直就像《无极》里面的张柏芝,一直穿了脱、脱了穿这样的折腾。”
我听到他好像隐隐笑了一声。
被他的笑声鼓励,我问他:“你看过一个馒头引发的血案没?”
他说:“看过。”
于是我就和他讨论起了陈凯歌的电影。我说陈凯歌的电影,我只爱一个程蝶衣,话题很自然又转到了香港电影,我说香港电影,我只爱一个至尊宝。
“你看,那人好像一条狗唉。”
我把这话学给他听,徐横舟好像又笑了。我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那么多话,就好像停不下嘴,仿佛一直说,才能忘记手被他握住的感觉。
“你不觉得这句话其实是笑中带泪,听起来让人很难过么?”我问他。
说完这句话,我才发觉我们已经靠近考古队的大本营了。前面不远处就是我们驻地旁边唯一的一家小卖部和小饭馆。那里亮着灯,徐横舟大约早就看见了。他先礼貌地回答我:“是的。”这是针对我刚才问他的问题,然后才说了声:“到了。”
是的,到了,时间竟然过得这么快,我只说了下喀纳斯和电影而已。
他的“到了”一说完,我就发觉自己手上一空,他已经松开了我。而在松开我之前,有一段路其实已经挺平坦的了。大约是看我说得太忘情了,于是他一直没有打断我,直到这时候,他才松开了我的手。
真是个很好的谈话对象,不插嘴,还知道要照顾对方的谈话情绪,在我的眼里,徐横舟没有一样是不好的。
没用两分钟,我们就走到了亮着灯光的小饭馆跟前,一到那里,艾平芳子就从旁边的小卖部走了出来,她撑着伞迎过来,喊了声:“徐老师。”然后就用感激的神情看了我一眼。
徐横舟在自己的学生面前那完全是一副彻头彻尾的老师摸样,我都怀疑艾平芳子是不是从没看见他笑过。
他一板一眼地对艾平芳子说:“金耳环拿去入库,记录表重新填写,地层、方位、尺寸、形状都要像下午我给你说的那样写清楚,还有检讨,写好了一起交给我。”
艾平芳子连连点头,徐横舟又看我一眼,说:“赶紧回去换个衣服,别着凉了。”
说完不等我回答,就很高冷地走掉了。
我还在看着他的背影发呆,艾平芳子上前拍打着我半湿的衣服,说:“师姐,今天真是太感谢你了。”
我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纸包递给她,她接过去,小心翼翼地打开看了一下,然后就连忙收好了,又开始谢我。
我举手打住了她,问她:“今晚是不是有烤肉?”
艾平芳子疑惑地看着我,过了两秒才恍然大悟,“你想让我请你吃烤肉啊。”她豪迈地一拍胸,“没问题,这是必须的,不过这个小饭馆不卖烤肉……”
我连忙打断了她,“不是的,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问你,今晚食堂是不是有烤肉?”
艾平芳子愣了一秒就哈哈哈笑了起来,“师姐你太天真了,食堂里怎么可能有烤肉。”
我说:“你确定?”
她说:“当然。”
我说:“卧槽!”
艾平芳子笑得更厉害了,说:“师姐,你要是想吃的话下次我带你到镇上去吃,今天肯定是吃不到的。”
回去的路上我问她,“你们徐老师刚才来接我的时候正在干什么?”
她说:“正在骂我啊,我和你打电话,被他听到了。”
我说:“他不在吃饭?”
“哪有啊,我和他正在仓库里,我在写登记表,他和穆老师正在核对库存。”
我怀着五味杂陈的心情和艾平芳子回到寝室,一边急忙换衣服,一边就催艾平芳子赶紧和我去食堂。她看我手忙脚乱的,就对我说:“你干脆别去了,我把你的饭端回来算了。”
我说不行,我要自己去看看。
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非要去看一看,好像是为了去抓徐横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