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婶都琢磨不出良兮的脑子是怎么想的,竟然会答应学习内功心法。看良兮手捧一张她用奇怪的字体记录的心法口诀,站在磨台前认认真真的那劲,简直就像是哪个盖世侠女惨遭毒手然后沦落在此……
青婶轻咳两声:“今天捡到宝了?”
良兮的头依旧埋着,丝毫没有理会她的意思。
“呀,我说……”青婶插腰的手往桌上一拍,“大中午的了,你到底还吃不吃饭了啊?”
把两三张的字条翻过一页,对她的河东狮吼良兮表现得犹如闻所未闻。
青婶诧异道,这丫什么时候把闭耳功练得那么厉害了?然而她马上就揭开这个谜底,于是不得不仰天悲叹一声:“女大不中留”。
因为事实上,当那一个翩翩儒雅的身影往破木屋前一靠近,良兮立马就像受过数十年训练的猎犬一般闻到那股幽幽然的清新气味。
“辰矣!”良兮把那些字条胡乱塞进衣服里,倏然笔直地站起来,而且一望过去是眉飞色舞,满面春风。
辰矣哑然失笑,用明晃晃的眼睛温和地与之对视:“走,练剑。”
咦……青婶放下手上的活,两只眼睛盯着他们的一言一行。
良兮微笑着点头:“好啊。”
于是不知道安良兮打哪取来一只斧头,兴奋得小脸颊扑红扑红。
辰矣看着那生着铁锈的斧头,皱了皱眉:“呃,我是说练剑。”
良兮饶有感情地瞟了一眼那爱斧,呢喃似的:“去山上不带斧头我会不安心。”
辰矣顿时明白敢情这丫头对上山又有阴影,惦记着竹叶青呢。
“那走吧。”
良兮屁颠屁颠很狗腿地跟上去。不知道为什么天气是一天比一天寒冷下来,而跟在他身后总是觉得很温暖,步在他的影子里就好像套了一件狐裘。
正在灶房里洗碗的月弧道:“这大小姐啊真是大小姐,我们出来历练的嘛,居然都心甘情愿在这里不要银子不计报酬地帮人洗碗做饭。诶你说,师父是让我们出来练习怎么洗碗做饭的吗?”
“青莲菩萨说,保护大小姐。”弄影幽幽的眼眸盯着那道白色亮丽的身影,待那人消失之后,面无表期满地,“你的手还是留着施展美人计吧,这些让我来做。”
月弧道:“咦大小姐的条件背景,本来此时应该是叱诧江湖的一个大女侠,却留在这里跟着青莲菩萨纠缠在这些繁琐的小事上,诶,该是江湖多大的损失啊……”
“大小姐还不知道她的身份,你莫要多嘴,小心青莲菩萨剥了你的皮!”
月弧吐舌调皮一笑。
她才不怕青莲菩萨呢,看她现在一副标准的村妇模样,无论如何都跟传说中那个手段毒辣的青莲菩萨联系不起来。反光她与安良兮的生活琐细,更像一位普通的充满爱心的邻家大婶。
月弧不满意这一趟出行,早就听了传闻中江湖是如何如何危险,步步惊心,但她此番□□却根本没有体味到一丝一毫的腥风血雨,于是她绞尽脑汁,就盼着有大事发生的那天。
良兮从辰矣身后走上来的时候,可谓是“大开眼界”。
昨日还都被丛丛灌木覆盖的大片场地竟然如天上下刀子过似的,削为平地,唯剩下一层薄薄的日渐泛黄的草丛。良兮瞅了瞅,周围一圈高过人膝盖的灌木居然都倒在这一方圆之外数里的地方。
良兮大异,讶然道:“遭劫了?”
又不是名贵的物种,怎么竟有人对花花草草的也打劫呢?
辰矣炯炯的目光一滞,无奈地笑笑:“看不出来吗?都是为了方便练武特地打通的。”
呃,良兮眨了眨眼,为了练武特意扩开了场地……辰矣他……是吗?良兮这是才注意到辰矣一直避开她视线的双手好似很……良兮凑上去抓住它,将雪白的衣袖轻轻撩上去。
辰矣手肘的肌肤就这样暴露在眼前。
双臂渗着血丝,好像湿疹一样红了一大片。因为不少灌木都是带刺的,于是他手腕上被枝枝叶叶刮得一条条细细的伤痕青青紫紫,狰狞得像小虫子爬满……
砍树枝达到这种惨状的她是第一次看见,刺得良兮眼前一阵模糊。
辰矣闪躲一下,把嘴一抿,说:“不要玩了,先练武。”
可是良兮却看见当她指尖触到那抹通红的手腕时敏感的肌肤明显一颤。
她死死盯着那手腕,追问道:“是不是很痛啊?”丝毫不避讳的,她正抓着一个大男的手,还看得那么彻底那么认真。
原本光洁的手背上有一两道口子拉得特别深,好像都伤到筋脉了。
“有点吓人,别看了……”辰矣表情一柔,笑着拉了拉袖子:“没什么的。”
眼睛微微抽搐,好像要支持不住了,良兮急忙背过身,拿袖子一抹眼睛,举起生锈的斧子:“好,开始练武。”
辰矣按住那柄斧头,笑道:“哪有姑娘家拿斧头起步练武的。”他走到场中一弯腰遂又走了回来,手中却多了一物。
“这是……给我的木剑?”良兮咋舌。
小巧精致的木剑。
一柄轻重适当正好拈在手掌的玲珑雕花木剑,一柄长短刚好戴在身上不会磕着碰着的木剑,一柄纹路清晰样式简单新意的木剑,保准叫任何一个女子看了都会爱不释手。
“吧嗒……吧嗒……”良兮的眼泪毫无预兆的滴落在木剑上,她把木剑一推,塞还辰矣,“拿回去!”
辰矣眼底里的笑意散去,看着木剑上的泪滴,用惊讶的语气:“不……喜欢?”
这要良兮怎么回答呢,这么好看的木剑啊,从小看武侠剧长大的她一直以来都有个江湖梦,就是要有一把绝世好剑,就算天下太平也要成天背在身上,骑一匹枣红色的马儿,挥鞭叫着奔过一道道小巷街口,马尾甩过之处扬起一记红尘,她自觉这样的场景很拉风,极尽得展现了一个侠女应有的潇洒帅气。
良兮脑子里闪过这样的画面接着发出一声呜咽。
“第一次做这个,所以有点不知所措。”辰矣呆呆地看她流泪,好久才认真地劝道,“但是你初次练剑,还是用木剑比较好,不知道轻重很容易伤到自己。”
“可恶,我知道我没用!”良兮埋头在颈间,低咒一声,“你不要用这种方式一遍遍提醒我了好不好!”
辰矣一怔,垂下眼。
然后结结巴巴地:“我的意思……不是……这个意思。”
“我知道你的意思!”良兮目不转睛地注视他:“没错,我从小的梦是要做一代侠女,并不是像这样畏畏缩缩。”
“可是父母早逝,亲朋好友冷眼相待,那个时候让我神经错乱爱上一个人,我能怎么样?我根本没有选择!喜欢上他是我的不幸,被他看上也是我的悲哀……”
辰矣沉默,他以为良兮说的他是白杨,只是很认真地听着。
他不知道良兮的过去,不知道这些事竟然让她勾起那么多不好的回忆。
“现在我也不知道老天是罚我还是看我可怜让我有一个新的开始,但是我却不敢相信自己了。我总觉得我的选择都是错,一出生就是错,然后要用一辈子来弥补这个错……”
“不是的,良兮。”辰矣禁不住道。
他放弃了那里的一切只为了更多的自由,放弃那么多宽阔的自由,只是留在这里……起码对他来说,即便是错,也是个太美丽的错误。
“青婶叫我练剑,是为了我好。”
良兮惨然一笑:“自上一次被罗擎绑架之后,她就怕了,硬是要我重新练内功心法,可是我不会啊……”
“这不,还是要你帮我做这个做那个。你为我做的越多,也就表示我越无能,然后我就恨我自己……”
辰矣听得嗓子发堵,脸色也阴沉下来,他摇了摇头:“良兮不要这么想。”
“你不许这么想。”
“不要想了。”
他不会说劝慰人的话,说来说去就那么一句话,反反复复,但仔细听了却又觉得每一次又包含了不同的感情。是紧张是埋怨是心疼?他自己也说不上来,也许上述的都是,或者还包含了更多更多……
看着就在眼前流泪的良兮,辰矣止不住就上前去,像中了邪伸手慢慢抚上她的脸。
他刚刚费力砍去灌木丛,又把木剑雕刻完工,所接触的都是极硬的东西,扎得人生疼,可是这回不一样,他不敢用力,还小心翼翼地,生怕粗糙的生硬的手指弄疼了她的脸,极尽轻柔地擦去那些滑落的眼泪,呵护有致。
他的手指是有魔力。
好像点燃了良兮所有敏感的穴位。
良兮渐渐觉得口干舌燥,心头滚热。
她咽了咽口水,说:“渴——”
辰矣停住。
他真诧异良兮的态度转变之快。但见她双颊飞红,手指触到的地方如此灼热,心底一下子忐忑起来,不禁低低地急唤:“良兮,你怎么了?”
她这个样子像极了发烧。
良兮睁了睁眼睛:“昨夜没睡好吧。”
是了,因为一晚上都在想明天要跟辰矣去练剑,然后晚上默默点烛抄下心法口诀,也许就是那个时候不小心感染风寒。
怪谁呢?
本来是来练剑的,谁知道一闹腾,人却先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