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怀风深眸浅笑,微微动了动嘴唇,只说与她听见,“别怕!”
他就坐在那里,稳如山峦。在他目光里,纵然沧海横流,也没有什么值得忧心的。她突然就悟了。
帝王与后妃均不在她眼中,在那白袍首席乐师的注视下,她突然就脱离了万丈红尘,迅速沉入乐律之中。
清商音响起,传世名琴与她指间缠绵,绿衣袖扬在夏风中,如一叶荷般翩跹。琴曲悠长而多情,她神态端凝而入迷。衣如翡翠,人如白玉。
听曲的帝王与贵妃均被这一朵奇葩所吸引。
俞怀风只静静品茶。
南贵妃听着听着竟湿了眼角,看着那弹琴少女,神思却飞远。
十指拂在弦上,弹的竟是醉仙楼里子夜教她的《心悦君兮君不知》,转调时,竟未出错,一曲顺畅如行云流水,她自己都有些惊诧。
俞怀风扫了她一眼,眉头微微一动。
收曲时,南贵妃喃喃:“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好曲子,你怎会吴越古曲?”
上官那颜起身,跪下禀道:“回娘娘,这是臣女新学的曲子。”
“大司乐竟也弹这类曲子么?”南贵妃稍稍诧异了一下。
俞怀风只淡淡一笑。
寒筠凝目望着上官那颜,“你方才自称什么?臣女?”
上官那颜跪在地上,心中如擂鼓,不知如何解释。
“陛下!”俞怀风起身道:“臣新收的弟子正是中书令的千金。”
“哦?”寒筠眉头一轩,重又打量上官那颜,“是上官爱卿的女儿?”
“右相的小姐?”南贵妃愁绪散了些,笑道:“快起身,过来让本宫好好瞧瞧!”
上官那颜从地上爬起来,眼睛看向俞怀风。俞怀风点了点头,她这才压下狂跳的心,朝皇帝与贵妃走去。
她一步步走近,南贵妃眼眸一分分亮起来,不住赞道:“好俊的姑娘!陛下,你瞧,可不比你那宝贝善舞可人么?”
寒筠大笑一声,“这话要让善舞听见,还不得把朕的沉香亭给拆了!”
南贵妃拉住上官那颜的手,问道:“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
“上官那颜,今年十六。”她大着胆子清脆地答了一声。
南贵妃又嘘寒问暖了一番,上官那颜被她热乎乎的手心牵着,一时稳下了心,在她温婉的问话中,竟似寻到了某种类似母爱的情愫。
南贵妃摸了摸她的头,眼眶一下子湿润了,竟泣道:“越儿若是活着,也该这么大了……”
寒筠脸色忽然阴郁下来,眉头掠上几分痛苦之色。
上官那颜不知这是什么状况,心里又惶恐起来。
“陛下!”南贵妃侧身向寒筠道:“臣妾想收颜儿为干女儿,以慰臣妾思儿之心,可好?”
寒筠低眉沉思了一会儿,“不知上官爱卿会是什么想法。”
“多一个人疼他女儿,他有什么不肯的!”南贵妃拭了拭眼角,“颜儿方才的曲子正是臣妾家乡的古调,臣妾一听便觉亲切,大司乐费心了!”
“大司乐这酒是不用罚了!你这小徒弟厉害,只怕将来不在你之下了!”为缓和气氛,寒筠笑着对俞怀风道。
“多谢陛下和娘娘!”俞怀风谢恩道。
“颜儿记住了,一定要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超过大宸最高乐师!”南贵妃拉着上官那颜的手,开怀地笑着。
上官那颜不知怎生回答好,小脸涨得通红,悄悄看了眼俞怀风,见他目光深深浅浅,瞧不透。
※※※
离了兴庆宫,上官那颜还晕乎乎不知所以,她认了后妃做干娘?
在俞怀风冬晨湖面般的目光注视下,她才蓦然清醒过来,不禁抱着琴离他远了一步,心道不好!
他上前一步,盯着她,一字字问——
“谁教你的曲子?”
“……”死也不能说。
他眼眸深邃,瞧着她,再问——
“你喜欢上什么人了?”
她手一抖,传世名琴呼地坠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