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筵席上,上官那颜让宫女送上果子酒,酒酿醇美,却愈喝愈烦躁。什么鸳鸯什么鸾凤,简直胡说八道!胡说八道!
殿前美人歌舞,婀娜娇娆,她看了半天,完全看不下去。目光一斜,望见父亲身边正是沈家伯父,沈宜修就侍坐旁边。她之前居然没有瞧见他。沈宜修似乎注意到了她在看他,一副不冷不淡的样子。
她扭过头,不想再看他一眼。他不过是因被遣出仙韶院而记恨在心,不择言语污蔑她!不必与他计较这些。
又喝了几杯酒,眼光落到旁边的空座上,一颗心又提了起来。她如坐针毡,忐忑不安。
终于听见熟悉的脚步声,她眼皮一跳,刚转头,视线中映入一片白色衣摆。一颗乱跳的心终于落回实处。
俞怀风牵衣入席,面上似有了些血色。
“师父!”她把刚挑出那几颗舍不得吃的又大又鲜的果子放到他面前,喜笑颜开,“师父饿了没有?”
俞怀风拿起一个尝了,觉得味道不错,便送了个到她手上。上官那颜握着果子犹豫了一会儿,终馋不过,吃了下去。一个竟不解馋,她努力控制眼睛不往他案前去。
“我尝一尝就够了。”俞怀风将余下的果子放到她桌上,忍住没笑。
“我刚才吃了好多。”上官那颜不动声色推了回去,暗中咽了咽口水,这时肚子竟咕咕叫了一声,惹得她脸红。
“好了,不要再推了。”他将果子尽数放到她面前,顺手拿走了西域酒。
上官那颜红着脸瞪了半晌这些果子,最后分成两份,“师父一半我一半。”她执意不肯吃掉全部,俞怀风没办法,只好听她的。
吃完果子还不解饿,又把桌上的其他糕点都吃掉了,最后无奈,挪到了俞怀风席边,可怜兮兮道:“师父,我还是饿,宫宴不上菜么?”
他将盘子里的糕果都拿给她,“晚些时候才会上菜,你再忍忍。”
她饿得实在难受,不再推辞,就着他席位一个个吃掉面前的食物,觉得渴了,又去摸酒壶。俞怀风将酒壶移开,换做清茶。上官那颜咕隆几口下肚,这才有稍饱的感觉,顿觉满足。
俞怀风拿起桌上白巾擦去她脸上的果汁与果屑,她抬头配合,视线与他忽地连成一线。
一深邃一无邪。
她略含歉意地笑着道:“师父,我把你的东西都吃了,你饿不饿?”
“我马上就回去,不要紧。你嘛,还要在这继续挨饿。”他笑道。
“啊?”她抓住他,惊道:“师父要留我一个人在这儿?”
“那颜,师父有些不舒服,要早些回去。”他按住她,低声,“你得替我在这里直到筵席散去,不用害怕,你爹爹不就在这里么,散席后去跟你爹爹道个歉。”
她拉着他一时不松手,他离开的话,她还是会有不安。
他笑劝道:“那颜,你已经是五品乐正了,可不能总这么孩子气。”
“五品乐正就必须得离开一品大司乐么?”她有些委屈,“那我不做五品乐正了!”
“不得胡言!”他脸上又褪去血色,缓了一会儿,才深看她一眼,“要是有一天我不在了呢?你必须得独当一面!……那颜,以后若有难办的事,可找你父亲商议,他毕竟是中书宰相。”
他言语总是这样叫她坠入无边的忧虑中,为什么像是在交代后事?她还在怔忡,俞怀风已起身离席,向殿堂上的寒筠禀道:“陛下!仙韶院尚有事务要处理,臣先告退,余宴由弟子相替。”
寒筠犹豫了一番,终点头。
俞怀风行礼退至殿门,最后瞥了一眼上官那颜后,转身出殿。
上官那颜也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离去,目光却难舍。
唯一的璀璨离去后,回鹘公主顿觉筵席无味。
接下来的宫宴只剩冗长,宴乐直到二更天才结束。终于可以离席,走出麟德殿。上官那颜在殿门外站了一会儿,等上官廑出殿,才在旁叫了一声:“爹爹!”
上官廑回头看了她一眼,继续迈步下台阶。
“爹爹!”她跑上前,拉着他紫袍,满脸歉意,“女儿错了,爹爹还不原谅女儿么?”
“你眼里还有我这个爹爹?”上官廑甩开她,面容冷淡。
上官那颜泫然泣道:“女儿是怕爹爹不答应,才私自入考的。”
上官廑把她拉到跟前,冷面打量她,“我上官廑的女儿如此不依礼法,叫老父颜面往哪里搁?”
“爹爹就知道礼法,从不关心女儿所想。”两行泪流下,她也顾不得擦,只觉心中委屈,“爹爹心里根本就没有女儿。”
上官廑呼吸一滞,甩袖气道:“既如此,我就当没生过你这个女儿!”
上官那颜还没哭出声,就见他愤然走远。她用袖口捂着嘴,眼泪如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