珊瑚收了泪,只当作没事人一样,唤来鹊儿伺候谢宝扇梳洗,鹊儿看到珊瑚眼角有眼痕,奇怪的问道:“姐姐,你怎么哭了?”
珊瑚勉强笑了一声,说道:“不打紧,灯灰迷了眼。”
今晚该鹊儿值夜,珊瑚说道:“你去睡吧,我守着姑娘。”
外面的小丫头们在赌钱顽,鹊儿早就心痒难耐,巴不得一声,她笑嘻嘻的向珊瑚道谢,伺候着谢宝扇上了床,便退出里间。
一时,里间只剩谢宝扇和珊瑚,珊瑚检查了一遍灯火,来到床榻前,她摸着谢宝扇的手仍然没有回热,便又多加了一个汤婆子,替她掖着被角,说道:“姑娘睡吧,我等你睡熟了再走。”
地下冷,谢宝扇叫她一同上床,两人挨在一起,珊瑚睡不着,她耳边听着谢宝扇绵长的气息,说道:“姑娘,你睡了吗?”
眼前这么大一桩事压在头顶,谢宝扇自然毫无睡意,她轻轻应了一声,珊瑚叹气说道:“姑娘大了,总有一日要出门子,你又没有亲娘帮衬,心里该早些有个计较才好?”
家里几位姑娘,只有大姑娘谢宝琴出嫁了,她有秦姨娘谋划,太太看在秦姨娘的份儿上有意抬举,大姑娘虽然是远嫁湖州,夫家却是正经的名门望族,四姑娘虽不是秦姨娘亲生的,秦姨娘素来宽厚,对四姑娘不错,想来她不会嫁得太差,二姑娘是嫡女,并不必担心前程,五姑娘有甘姨娘依仗,眼下甘姨娘正得宠,自然也不会嫁得太低,唯独她们二姑娘,无依无靠,竟只能听天由命。
谢宝扇沉默半晌,她沉声说道:“我只恨我不是男人,但凡我是个男人,早出了这家门,外出成就一番事业了。”
珊瑚听着她的话,眼眶一酸,眼泪打湿了半个枕头。
冬日夜长,红杏送走谢宝珠,等她回到里屋,两个小丫头正在给甘姨娘捶腿,甘姨娘看到进来的是她,说道:“五丫头送回去了?”
“送回去了。”红杏说道。
卧在榻上的甘姨娘三十多岁的年龄,她手里端着一支紫竹烟杆,烟嘴是上好的羊脂玉,甘姨娘保养得宜,仍是一副青春嫩妇的打扮,自打怀了身孕,她身形丰腴不少,谢之华每隔几日就来看她,她虽不便伺候,但有红杏,偶尔也能留住他几夜。
甘姨娘又问:“二姑娘歇下了?”
红杏回道:“我看她房里的灯已经息了,想必是歇息了。”
说起这个养女,甘姨娘对她只是面上情份罢了,老爷和太太不看重,将来能有多大出息?眼看她一日大过一日,这一两年就要说亲,偏她不识趣,任谁都能看出太太不喜欢她,她还要上赶着表孝心。
甘姨娘缓缓吐出一口烟雾,冷笑着说道:“那丫头真是傻的可怜,她难道以为日日到太太跟前儿请安问好,太太就能对她上心?”
红杏笑着说道:“谁说不是呢,把姨娘现成的养母放到一旁,倒去亲近那不喜欢她的人。”
甘姨娘嘴角向上翘起,说道:“二姑娘的心思比谁都深沉,别看她在太太面前毕恭毕敬,其实她未见得有多敬重太太。”
红杏赶走两个小丫头,亲自给甘姨娘捶腿,说道:“管她真敬重也好,假敬重也好,她在太太和姨娘手底下讨生活,还能翻了天不成?”
两人说着谢宝扇,甘姨娘不由的想起谢宝扇的亲娘韩氏,那是个心比天高,命比纸薄的女人,她冷眼瞧着,她这个女儿有几分像她。
红杏一边给她捶腿,一边问道,“甘大爷的事,姨娘是个甚么打算呢?”
甘姨娘轻轻在桌上敲着烟锅,倒出里面燃烬的烟灰,不以为然的说道:“这府里使了我甘家那么多银子,一个无足轻重的小丫头难道还舍不得?”
红杏想了一下,说道:“只怕老爷不干呢。”
甘姨娘并不担心,她道,“先说动太太,只要太太松口,老爷那里就好办了。”
坐了大半夜,甘姨娘早就乏了,她把烟杆递给红杏,问道:“老爷宿在上房?”
红杏垂下眉眼,回道,“是,听丫头们说,用了晚饭就没走。”
甘姨娘不轻不重的哼了一声,“咱们这位老爷呀……”
她的话说了一半,留了一半,红杏不敢搭腔,她扶起甘姨娘进到里间的卧房,安置她歇下,留下一盏灯便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