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这样。”任何风平浪静的表面,都隐藏着波涛汹涌的事实。余昭原突然想到:“二少爷是怎么去世的?”
“我二哥,他患病去世的。”李屋说,想起最疼爱自己的二哥,悲伤慢慢被时间磨蚀干净,剩下的是一种叫做缅怀的心境。
“那夫人呢?怎么在之后就……”
“二哥染病去了之后,娘一直责怪自己,终日抑郁。”李屋想起娘的时候,只有一个模糊的印象,远远的,只记得娘最疼爱的是二哥,小时候总能听见她小跑着去接二哥下学。二哥回来的时候,总要过来抱抱他的小妹妹。娘爱哥哥,哥哥爱妹妹,这样的关系连接的是三个人的相爱。
“那李老爷呢?”余昭原对待一连三人的去世十分不解,难道个中有什么蹊跷不成?
“大少爷成亲十多年,一直没有所出,老爷心想家里有了小睿,也没有多去责怪大嫂。可后来大嫂肚里有了消息,全家都开心坏了,老爷都准备发帖了,不料大嫂流产了。”李大少爷成亲十五六年,一直没有生育,终于怀上了,却不幸流了,换了谁都接受不了。
“其间发生什么事情了?”
“老爷那天仔细清理湖边,还特意用水清洗。没想到那天大嫂从那儿经过,脚下一滑便掉到湖里去了。大夫来,看了都直摇头。所以老爷一直都很自责,这才狠狠骂了小姐一顿,让她不可以进院子。”
“和你小姐什么关系?”余昭原看了李屋一眼,这跟李屋什么关系,真不明白。
“自小小姐就和大少爷关系不大亲密,不过倒是和大嫂一直交好。出了这等事,小姐便赶过去,一不留神犯了禁忌,惹得大嫂生气了,两人就吵了起来。老爷赶到,狠狠骂了小姐,规定她八个月不准进院子里。”
“吵起来?”余昭原没话说了,这都能吵起来,李屋真不简单。
“可为什么是八个月?有什么说法吗?”余昭原见饺子都包好了,便接着问道。
“大嫂怀了两个月的孩子,当然还差八个月出生。所以老爷想让早已经离世的小少爷清净地走完剩下的八个月,也算作一种悼念。”小靥当初也不甚明白,后来亲自去老爷面前为小姐抱不平的时候,老爷长吁短叹地,才知道原来还有这么一个说法。
“不久之后,老爷心悸发作,就去世了。小姐除了去老爷的书房,便是在这个院子里,为老爷守了三个月的孝……”李屋听到这个不禁低了低头,小靥见李屋的反应便住了嘴。
“老爷一直都有心悸的病吗?”余昭原也看到李屋的反应,自己的爹去世,却不能守在跟前,这样的感触自己也曾经历过。
“是,一直都挺严重的,夫人去世的时候就发作过一回,好几天之后才醒过来。可这一次老爷发作之后,大夫请了好多批,都说没办法了。就这样等了许多天,才彻底……”原来李屋当初口里所说的在书房等了很久,仍然不见爹爹回来,是这么回事。
“……我记得上次你们大嫂过来,说什么二嫂,二嫂怎么了。”余昭原理清思路,想起还有个二嫂。
“二少爷死后,二嫂哭了十几天,后来就落下个毛病。常常发病,不能点火,也害怕有光。可怜了小睿这孩子。我上她那个院子里,都得摸着黑,小姐担心因为他娘的原因,没按时吃上饭,所以偶尔会让小睿过来,有时让我把东西送过去。”
“怪不得。”余昭原低了低头,想起了一些事情。随后看了看小靥,也才十五六岁的小丫头,在这个家里待着也是十分不容易的。
“小靥,你在李家待了多久了。”
“是夫人收留我的,有次夫人上街见到我瘦弱可怜,就把我买下了。见我和小姐年纪相近,就让我到后院伺候小姐。”若说李夫人是小靥的恩人也不为过,只可惜好人一向惜不了福。
小靥见李屋仍然低着头,握了握她的手,问道:“姐,会怪我多嘴吗?”
李屋抬头,冲她笑笑:“这个世界上的事情,当我认为是不幸的同时,也会有幸的方面。”
“所以你问我,还有什么不会做的事情,这就是。而能做这件事情的人,只有你。”余昭原眼里是暖暖的光,看的李屋眼里酸痛,有一个人同你一样告诉我,你是乐观的,而且是用这样温暖的方式,告诉我——你是最乐观的。
“我无法相信死亡,所以我用时间来证明,我是不是还能等到,二哥走的时候我同往常一样,娘去世的时候我同往常一样,爹走后那几天里,我一直待在他书房里。如果我等不到了,那我就是真的失去了。”李屋闭了闭眼睛,眼角有冰凉。
“死亡在你面前,单薄很多。”余昭原用手将最后一块面皮捏扁,放在李屋眼前。在你的世界里,死亡如它一样单薄,厚重的是你的温暖。
“所以——”李屋笑了,顿了顿,余昭原和小靥看着她。
她看着余昭原和小靥,轻轻的说:“请珍惜你们所拥有的生命和生活,如果还可以享受,就还有我同你们一起。”
瞳孔里突然绽放了世间所有的花朵,带着一种叫做陪伴的色彩,绚丽而又坚强。自己一直以来所坚持的想法,在这句话面前彻底坍塌,有一个人对我说,请珍惜你的生命。
余昭原突然想起有一个冬天,他站在窗棂旁边,听着外面雪花轻轻落到地面上的声音,就是这样温暖的心境,微微的声响,却有着足够强大的力量。只要有一刻,或者有这么一个人,以一种坚定的姿态说着,我同你一起。那么,就连怨恨也不是真的那么无可救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