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蜃梦」
殷寒知道这个地方,他去过,这是蜃龙的梦,但这世上最后一条蜃龙早被他斩于剑下,怎还会有?
况且他刚刚……不是在徐府了吗?难道这又是那邪祟施下的法阵?
可是,一个小镇上的邪祟怎会有如此大的本领?
“素剑……”殷寒恍然想起自己那把临时的配剑,四处寻找却没了踪迹,有些心慌。素剑无灵,脱手便不再受控制,可能根本未随他入梦。
如此,连个防身的武器都没有,当真是不太安全。
殷寒无奈,他记得蜃梦的阵眼是梦主人心中景象,将其毁掉便可以醒来。可现在他根本不知道梦的主人是谁,更枉论其他。他只得继续向前走,找些线索。前方慢慢有了光,四处雾气渐小。
“咔嚓——”殷寒一顿,似是踩到了什么。
脚下是柄长剑,锋利、厚重,满是煞气,从中间断开,剑身上刻着剑名“追命”,有些眼熟,一看便是斩无数人于剑下的凶器,如此,断了也算好事。
再往里,却是一面墙,墙面被人用剑削平,挂了数卷画轴,画得精致而昳丽,主角却是两个男人。
——纠.缠在一起的,肆意而放荡,像是两尾失了水的鱼。
——在床上、榻上、树下、草丛里,各种地方,有成百上千张。
——但都看不清脸。
上面撰写着一行小字,殷寒刚想上前细看,便听见一声“师兄”。
与方才入阵时的那声轻唤一般无二。
身后突然出现了一个少年,瞧着只有十六七岁,一身黑衣,滚边暗镶金线,长发高束,正瞧着他,笑容干净清冽,不言语,似是等着他回答。
殷寒茫然:“请问……是在喊我吗?”
“师兄不记得我了?”少年眼生得狭长,看着薄凉难驯,不耐随意,听到殷寒茫然的问题,染上一层清淡的失望。
殷寒出于谨慎没有回答。
眼前这少年上前了两步,原本的笑意倏然化作惊谔:“师兄,你这身外袍倒是有些大,甚是不合身,是……你的吗?”
那少年问完这话,又自我肯定一般确认了,“这衣袍不是你的!”
殷寒觉得违和,溺水感莫名袭来,他听见这少年神经质的问:“师兄怎么会穿着别人的外袍?”
“师兄怎么能让别人碰你?”
语速越来越急,“师兄是喜欢上别人了吗?”
话至最末,少年眼睛已经变成赤红一片,像是烫人的红烛,质问:“师兄和别人在一起了,是不是?”
他逼得殷寒往后退,又伸出手,缓慢地伸向眼前人。
殷寒闭上眼睛,叫了一声:“飞光。”
悠悠的剑鸣划过厚重的大雾,一柄白剑飞快出现,抵在少年人身后,只要再进一步,便会扎入皮肤滴下鲜血。
少年一瞬间的茫然,“师兄这是何意?”而后一挥将那剑重重拍在地上,飞光像是被人欺辱了,疲软地躺平。
殷寒没有想到他的本命剑飞光真的会出现,但看到剑被拍在地上,心中一片凝重,这少年修为了得,绝对在他之上许多。
少年看向殷寒出神的样子,自嘲一笑:“还要逼我?”
殷寒沉默地对上了一双受伤的眼睛,泛出红光,死死地盯着他。
“不是。”殷寒根本听不懂他在说什么,甚至于不认识他,但现下稳住这人是最重要的,“我绝对没有要逼你的意思。”
“当真?”
殷寒咳了一声,“当真。”
少年面无表情:“我如何信你,我凭什么信你?你宁愿和别人一起去寻找丢失三魂的主人,宁愿一个人去极寒秘境杀了五都蜃龙拿到化生,宁愿偷镇山的通天境去寻彪虎骨修我的追命剑,也从没想过要告诉我。”他一顿,嘲讽,“现在你要我相信你?”
殷寒一瞬间茫然,梦魇笼罩般的混沌感叫人无措。
是的,他的确找过丢失三魂的主人,但没有找到。
也的确杀了五都蜃龙拿到神器化生。
的确偷镇山的通天境去寻彪虎骨,修了一把剑。
可是……他为什么要找丢失三魂的主人?
为什么要拿到化生,又把化生藏在了哪里?
又是费尽千辛万苦修的谁的剑?
这些他全都忘了,潜意识告诉他这是一件事,可怎么也想不起来。
这少年按着他的肩膀,将他抵在墙上,问他:“师兄这次还会离开我吗?”
殷寒没有答。
少年凝视他许久,终于了然,舒然一笑,“好吧。”像是拿他无可奈何。
少年将殷寒搂入了怀抱,怀抱拥挤得好像要把他揉进身体,“我不离开师兄就好了。”
这个怀抱来得突然。
殷寒顿在那里,像是不会呼吸一样,他看见万千画作上眷写的小字“悼念亡兄殷水清”与署名“谢涔”,字迹嶙峋,如泣如诉。
水清是他的字,是父亲准备在二十岁生辰送他的字,这少年口中的师兄的确是他。
而这少年……姓谢,比他小,如他所言,他殷寒还为了他在偷镇山法宝时差点死了。
那么会不会是……
那个上一世他爱惨了的,最后杀了他的人。